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31 08:14:02
文|李成林
一生中,有两个元旦刻在记忆里,每每回望,依旧暖人心扉。
1995年,是我师范毕业后的第五个年头,扎根在偏远的乡村小学。元旦学校放假,代课老师都是附近村子的,一放学便陆续回了家。我家离得比较远,不方便回去,便一个人待在了学校。
天黑时,我拧开桌上那盏旧台灯,躺在床上翻着杂志,眼里的字却一个也落不进心里,满脑子都是家里的热闹,爹妈该在煮饺子了吧,弟妹们该在抢糖果了吧。
“李老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唤,细弱却清晰。我趿拉着棉鞋快步开门,是班上的学生蒋涛。他裹着件又大又旧的棉袄,袖子长到盖住手背,小脸冻得通红,手里端着个粗瓷大碗,碗上还扣着个小碗,生怕热气散了。
“蒋涛?这么晚了,你咋来了?”我连忙侧身让他。
“我家昨天杀了年猪,”他把碗往我手里递,指尖冻得发僵,“我爹说,让您尝尝家里的烩菜,热乎。”
碗壁发烫,浓郁的香味顺着碗缝钻出来。我急忙接过来,拉着他的胳膊说:“快进来,外面风大。”他摇摇头,两只手在棉袄袖子里互相搓着,小声说:“不了李老师,我得回去了,爹妈还等着呢。”
这孩子平时在班上最不起眼,幼时得过小儿麻痹,走路总有些跛,学习也跟不上趟,我私下里还犯过愁,这孩子怕是难教出模样。
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又猛地回头,眼神亮亮地望着我:“李老师,您以后……还会走吗?”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尖,“我喜欢听您讲课,您讲的故事最好听。”
我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他又接着说:“您一个人在这儿,怕不怕?要不……去我家睡吧,我家有热炕。”
寒风卷着碎雪粒打在脸上,我却觉出喉咙发紧,鼻子泛酸。我蹲下身,摸了摸他冰凉的小脸,声音也软了:“谢谢你蒋涛,老师不怕。你快回家,路上慢着点,别摔着。”
从那以后,我格外留意蒋涛,上课总多喊他回答问题,放学后留他补课,一道题陪着他慢慢算,一个字教他慢慢写。后来,他凭着一股韧劲考上了初中,离校那天,他站在校门口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没说一句话,可眼里的感激,我懂。
工作之余,我总爱写点身边的小事,往各地的报纸杂志投稿,可寄出去的稿件大多石沉大海。媳妇有时会埋怨:“整天趴在桌上写写写,也没见写出啥名堂,不如多帮衬着干点活。”我嘴上应着,心里的火苗却慢慢凉了,渐渐没了投稿的心思。
2002年元旦,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我们全家围坐在桌前吃午饭,门外忽然传来邮递员的喊声:“李老师,有你的信,报社寄来的!”
我心里一动,又很快沉下去——大概率还是退稿。接过信封,长长的,摸起来软软的,拆开一看,竟是一份叠得整齐的晚报。随手翻开,一个熟悉的标题撞进眼里:《给父亲买台收音机》,再看作者栏,赫然印着我的名字。
我僵在原地,反复揉了揉眼睛,确认没错,是我写的那篇小文。前阵子回老家,见父亲总闷坐着,他血压高不能多吃荤,眼睛花得看不清电视,整个人没精神。我便买了台半导体收音机给他,没想到父亲爱得紧,整天抱在怀里听戏、听新闻,话也多了,精神头足了不少。当时一时感念,便随手写了下来,没承想真的发表了。
“愣着干啥?”媳妇凑过来,见我盯着报纸不说话,打趣道,“又是退稿啊?”
“不是……我文章发表了。”
我把报纸递过去,她逐字逐句看完,又抬头看我,脸上慢慢绽开笑容,语气里满是惊喜:“还真是你写的!写得真好。”
那天晚饭,媳妇特意多炒了两个荤菜,还拿出珍藏的好酒,破例让我酌两杯。
那篇小文像一颗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层层涟漪,熄灭的写作火苗又燃了起来,发表的文章也渐渐多了起来。后来学校领导知道了,把我调到办公室做文秘,同事们也笑着喊我“笔杆子”,写作成了我这辈子放不下的热爱。
如今30多年过去,蒋涛早已大学毕业,在城里安了家,每年春节都会带着妻儿来看我;我也依旧笔耕不辍,文章攒成了集子,圆了年轻时的梦想。
偶尔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两个元旦,一个寒夜,一碗热烩菜,藏着学生最纯粹的惦念,让我读懂了教书育人的意义;一个正午,一份晚报,载着文字最温暖的认可,让我守住了心底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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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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