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文脉潇湘

钟运军   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26 19:04:47

文/钟运军

湘江的波浪卷起千年墨香奔涌而至,橘子洲的微风裹着屈子行吟的余韵拂过衣襟。湖南作协第九次代表大会在星城召开,作为参与者和见证人,我似乎已读懂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心跳——那不是岳麓山的松涛,不是洞庭湖的浩渺,而是笔锋落处,文脉如炬,照亮了一代代湖南人“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原乡。

站在历史的深处久久回望,潇湘文脉从来都是滚烫如沸。两千三百年前,屈子披发行吟于沅湘之间,《离骚》里的香草美人,早把楚地的浪漫与坚韧刻进中华文明的基因;贾谊谪居长沙,太傅井边的苔痕里,至今还凝着他“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的孤愤与深情。魏源‌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编著《海国图志》推动近代中国向西方学习,是湖湘经世思潮的先驱。及至近代,曾国藩的湘军帐中,有“立德立功立言”的家训在烛火下流转;左宗棠抬棺西征时,战马踏过的戈壁滩上,回荡着“身无半亩心忧天下”的赤子之声。沈从文笔下湘西的吊脚楼与渡船,青溪村周立波《山乡巨变》里的泥土芬芳……这些或雄浑、或清婉的文字,像湘江支流般汇入中华文学的江河,每一朵浪花都闪着湖南人的血性与才情。还有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精神标签。

今天的会场里,白发前辈与青年写作者并肩而坐,茶盏相碰间,我听见两种声音在对话:一种是丁玲在延安窑洞里写《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时的灯火;另一种是宁英老师在田埂上记录的脱贫故事,那本《筑梦湘西》,是她文学路上的高峰。网络文学后秀洛小阳,在挖掘家乡老司城八百多年的历史纵深。这让我想起去年在泸溪浦市遇见的苗绣传承人,她指尖翻飞的丝线,既绣着祖辈传下的“阳雀花”,也绣着高铁穿山而过的银色轨迹——文化的生命力,本就在于这种“守正”与“创新”的交织。

湖南作家的笔,从来都不只写风花雪月。王跃文的《大清相国》里,有对官场生态的深刻解剖;何顿的《黄埔四期》中,藏着对历史洪流里个体命运的凝视;汤素兰写‌《阿莲》‌以作者留守童年经历为背景,讲述乡村女孩阿莲的成长故事,2018年获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年度单篇作品奖,并入选“2017中国好书”。‌‌纪红建的《乡村国是》,用脚步丈量脱贫攻坚的壮阔征程。就连写市井生活的作品,也能从一碗米粉里熬出时代的温度。谢宗玉写《遍地药香》,以作者故乡瑶山为背景,通过四十余种山村植物勾连乡土记忆,呈现都市人回归自然的精神探索;沈念写《大湖消息》,让洞庭湖的候鸟成为生态保护的代言人。黄摩崖写《头颅中国》以周秦之变为核心,指出秦的军国主义摧毁了西周封建制奠定的礼乐文明,使帝制成为禁锢民族活力的枷锁,导致“历史倒退”。余红写《洞庭人家》采用编年体形式,将家族史与国家史交织,通过“血肉相连”的视角打捞乡村集体记忆,为现代化进程留存精神档案。‌‌这些文字告诉我们,好的文学从不是空中楼阁,它必须扎根于脚下的土地,接得住地气的厚重,容得下时代的呼吸,也关注城市角落和田间地头底层与草根的三餐四季。

走出会场,暮色中的岳麓山顶被晚霞染成金色。一位头顶染霜的老作家说:“‘惟楚有材’,这四个字我们扛了一辈子,现在该交给年轻人了。”风掠过他雪白的鬓角,却吹不散眼中的灵光。我想起下午分组讨论时,一位来自湘西的年轻作者说:“我要写我们村的猕猴桃产业,写电商直播间里的苗家阿妹,写老木匠转型做文创的故事——这些都是新时代的‘楚辞’。”那一刻,我依稀悟出:所谓文脉传承,从来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而是前人递来的火种,被后人添上自己的柴薪,烧得更旺,照得更远。湖南出湘军,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湖南出作家,铁肩担道义,妙手著华章,谁说不是呢?

湘江依旧奔涌,文脉永远鲜活。当年轻的作者接过前辈的笔,其实接过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既要守护好“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经世致用、兼收并蓄”的湖湘精神,又要用新的视角、新的语言讲好中国故事里的湖南篇章。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们再次站在这里,会有更年轻的写作者指着我们的作品说:“这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岳阳楼记》《边城》《家山》《乡村国是》《大湖消息》《头颅中国》。”

千年文脉耀潇湘,从来不是一句简单口号。它是屈原之问天,是杜甫之登楼,是田汉的国歌,是每一个湖南人用文字编织的精神图腾。而我们,正在成为这图腾的一部分——笔锋所至,山河为鉴;墨香所染,岁月生辉,文脉永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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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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