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全媒体见习记者 黄家宸

他，曾是湖南卫视的策划人，如今转身成为专注于中小学生作文教育的创意写作教练。他是孙寒波，一个始终与文字相伴的诗人与教育者。孙寒波喜欢写诗，而且写了不止一两年，写了不止一两首。他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迷上了文字的魔力之后，对他来说，与其站在原地等待彩虹，不如自己泼墨画一道。近日，其诗歌新作发表于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芙蓉》。诗歌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记者就此对他进行了专访，探讨诗歌与创作如何贯穿他的人生与教学。

记者：诗歌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寒波：诗歌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经历，它是既要去远方，亦不负春光。如果人生有比较，那一定是比谁更先找到自己。诗歌在某种程度上就有这种功能。诗歌让我可以狡黠，可以强势，可以执着。当然，还可以吐槽。人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同样的道理，曾国藩说人要在事上修炼，但事情真来了的时候，你往往很难得偿所愿，所以，这时候，朋友是解药，诗歌也是解药。

记者：为什么坚持写诗？

孙寒波：为什么写诗？因为我喜欢一切有才气、有创意、有个性的东西。我喜欢看到正方形在世界翻滚了一圈之后仍然可以是一种不规则正方形的可能。诗歌是一种对日常世界的探索，一种冒险，而真正的探索之旅并不在于寻找新的风景，而是要有新的眼光。诗歌的好处就在于帮我从一地鸡毛的琐碎中跳脱出来。

记者：听说别人称你为“创意写作专家”，你自己怎么看这个称呼？

答：头衔随便叫，无所谓，只是希望能做一些切实帮到青少年朋友的事情。我相信“旧元素、新组合”，字和文、词和词，以及句和句之间的排列组合带来不同的表情达意的结果，这是十分让人迷恋让人着魔的。这种写法是我感兴趣的，也是我能够持续写下去的动力。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把一些中国古典文学里的经典片段创意改编，比如庄周梦蝶：

如果可以，我要

向庄子借一个梦，

好变成蝴蝶，

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

当然，《西游记》也是一个很好的创意写作素材库：

想变成一座龙王庙，

拥有旺盛的香火，

保佑人们平安喜乐，

在人世间安静生活。

以及：

如果可以，我要

向孙悟空，

借金箍棒，

在我耳朵痒时，

用来掏耳朵。

记者：听说你很喜欢《红楼梦》，你发表在《芙蓉》杂志上的诗歌就是跟《红楼梦》相关的？

孙寒波：对。读《红楼梦》，我有种感觉，我们需要基于文本自身来正本清源，认清真相，《红楼梦》里的很多人物其实不像我们以前所了解的那样，比如晴雯，很多人喜欢晴雯，觉得她很漂亮，贾宝玉也很宠爱她，但她常常得罪人。因此在《致晴雯》中我是这么写的：

别去想起每一场战争，想想

你的猫在花下睡着！

在受月亮抚爱的芳香的大观园！

你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唱，唱啊，

歌唱这人世间古老、奇异、没有痛苦的永恒的时光，

而周围的空气这样洁净、明朗。

我想表达的就是，晴雯，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当然，无论是文学还是艺术，创作者和欣赏者总是天壤之别：创作者都是随性而为，而欣赏者往往是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晴雯，我们没必要把自己的“欣赏”强加给别人。又比如王熙凤放高利贷，很多人觉得不道德，这当然是用现代人的标准去看这事。但是，在清代，放高利贷并不是违法的行为。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放贷不是为了自己敛财，她放贷是为了尽孝，为的是维持贾母那一代的等级规模和排场，这里头有一个时代大背景，就是清代的随代降等制度。不了解这个制度的人就很难理解王熙凤，也很难了解贾府面临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财务状况，以及王熙凤为什么要用放贷来贴补家用，这是贾府的结构性困境。在《致王熙凤》中我开头是这么写的：

你终于对这精心设置的世界感到厌倦，

这里似乎连石头都是那样古老，

只有大观园保持着完全新鲜，

只有大观园保持着单纯像你祖上的海外贸易一般。

记者：听说有些学生受你的影响，也爱上了创意写作？

孙寒波：学生爱上创意写作，我觉得这是好事。爱写作的孩子不会变坏。有一次我给学生出了一个题目，就是如果动物们组成一个乐队，应该是什么样的，结果我的一个学生竟然写出了这样的句子：

萤火虫虽然个体的亮光很小，但是多了，就会变得很亮，并且有黄色、红色与绿色等颜色。色彩繁多，五光十色，有梦幻美。可以当动物乐队的灯光师。

很棒的句子。想想就很诗意，非常电影，非常宫崎骏。诗是跟我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的。

记者：所以，你也会教孩子写诗？

孙寒波：孔子早就说过：“不学诗，无以言。”可能对我们的人生来说，诗是最根本、最重要的东西。每一个孩子都有写诗的天分。我的创意写作教学看来是有实效的，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我的学生就在媒体上发表了约二十首诗歌作品：

《邀请函》

作者|廖麓名

落叶像一封封书信，

风就是信使，

把它们一一捎给小动物，

邀请它们参加黑熊的冬眠仪式。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新解》

作者|冯诗茹

父母的忠告

就像路旁的

限速标志，只能

认真对待，绝不能

超速，否则就会受到----

严厉惩罚。

《“不撞南墙不回头”新解》

作者|彭琮妤

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廊上

我和风追逐

打闹着，

有一面墙

突然冲出来，

把我揍了一顿。

《调皮》

作者|唐致箴

雨

拥挤在六月，

像一群跳蚤

蹦来跳去，

跳到我的雨伞上，

草地里。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鼓励孩子们写下自己的心里话，让他们为童年留下一份诗的宝贵记忆呢？

记者：你觉得AI写作会取代人类写作吗？

孙寒波：2018年的时候，我跟朋友合写了一个科幻电影剧本《未来边缘》。在那个故事里，我们是预测了AI取代人类。当时做这种预测，纯粹是为了戏剧效果。现在看来，AI不仅仅是技术革命，更可能带来深刻的伦理与社会变革。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演化：变得更聪明、更少犯错，AI在推理上的表现已经接近人类。但对于AI具备情感和意识，我持保留看法，比如一个七十大寿的场景，AI碰到了，我不太相信它能比明代的唐伯虎做得更好。这个故事特别有意思，说的是一次寿宴，主人邀请了唐伯虎。他没有像别人那样四平八稳地去给老太太祝寿，而是用一首诗搞得主人家一惊一乍的。第一句他是这么写的：“这个婆娘不是人”，看似痛骂了老太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接着又写道“九天仙女下凡尘”，赞美老太太是仙女下凡，全场立即集体点赞；“生个儿子去做贼”又让众人立即闭嘴；最后一句“偷得仙桃献母亲”，令人拍案叫绝。这首诗一波三折，把全场气氛变得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尴尬，我不相信AI有这种急智。未来可能会有两种文学，一种是文学创作，一种是文学产品。我不太相信AI会全面胜任创意与情感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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