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团”送别杨成武

红一军团二师四团政委杨成武是闽西长汀县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因在广昌战役中负伤，这个20岁的团政委在长征出发前夕走路还有点不利索。不久前，他的一位同乡把他在红军部队的消息带回了老家，杨成武的父母已经与儿子失去联系6年了，得知儿子还活着，家里就派出一个由父亲带队的“代表团”来部队看望他，“代表团”中还有他的堂嫂，因为他的堂哥也在这支队伍里当连队的司务长。亲人们挑着装满炒米、草鞋、鸡蛋、活鸡鸭、萝卜干、红薯干的担子，从百里之外出发，居然找到了他的部队。那时候四团刚从阵地上撤下来休整，团长耿飚告诉杨成武家里来人了。杨成武赶过去，一下就认出了亲人们，父亲还蹲地上哭了，告诉他，母亲不知道儿子这些年的死活，眼泪都哭干了。四团的战友们用简单饭菜招待政委的亲人，但那位当司务长的堂哥外出办事还没回来。两天后部队要走了，亲人们也要走了，那位堂哥这时候恰好回来了。一对夫妻在人山人海的送别现场仅仅见了一面就要分手，堂嫂哭着说了一句话：“胜利了，就回来。”此刻，杨成武还在送行的人流中发现了房东大娘，这位大娘有三个儿子参加了红军，两个牺牲了，赶来于都河边为活着的那儿子送行却找不到，杨成武赶过去跟大娘告别，大娘一把抱住他，塞给他一个小白布包，里面装着两个烤熟的红薯，杨成武收下了红薯，对亲人和房东大娘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然后带领部队踏上于都河上的木桥。

千万亲友来送别，万里征战几人回？8.6万红军全部聚集于都河，1934年10月16-18日从10个渡口渡河出发。后来传唱的赣南民歌《十送红军》就是反映当年送别的真情实景，今天于都河渡口竖立着周恩来题词的大石碑：“苏区人民真好、于都百姓真亲”。

“特殊连队”死也要跟主力红军走到底

我们在黎平会议纪念馆看到了红军干部休养连的故事。黎平会议期间，有人提议为应对残酷战争环境，将董必武、林伯渠、徐特立、谢觉哉等老同志、湘江血战重伤员和随军女同志安置在当地老乡家里，他们知道后找到周恩来，坚决要求“死也要跟主力红军走到底”。为集中照顾、保护和管理，周恩来决定成立由300多名老弱病残孕组成的干部休养连，隶属中革军委纵队第二梯队红军总卫生部，周恩来叫何长工兼任首任连长，黄应龙担任连指导员，周恩来严肃地向何、黄交代：“这批同志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你们要对他们的安全绝对负责。如他们在，你们也在，那就皆大欢喜；他们在，你们不在，我追记你们为烈士；如果他们不在，你们在，我就要砍你们的头！”这个“特殊连队”长征途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抬担架、护理伤病员、运送物资、宣传发动、征粮、扩红，什么事都抢着干。贺子珍、邓颖超、肖月华、金维映、邓六金、陈慧清、蔡畅等处处做表率。英雄女红军们的口号是：“不掉队，不带花（负伤），不当俘虏，不得八块钱（就地安置费）。”直到长征结束，她们都没有掉队的，但长期恶劣的战争环境，造成了少数女同志终生不育。今天黎平红军纪念馆里，特别为参加长征的女红军开辟了专题展览。

女红军陈慧清激战中生产

红军长征途中女红军生产，是一个悲伤的话题。国家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的妻子陈慧清的生产更是险象环生。那时中央纵队正在急行军通过贵州境内的一个山口，26岁的陈慧清却要分娩了。她被抬到路边的一个草棚里，董必武和休养连连长侯政焦急地守在一边。陈慧清因为难产疼得打滚。枪声越来越近了，董必武对警卫员说：“去，告诉董振堂，这里在生孩子，要把敌人顶住！”军团长董振堂把39团团长吴克华叫来：“生孩子要多长时间，你就给我顶多长时间！”39团官兵们在距离陈慧清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战斗。拼杀中，不断有战士问“生了没有？生了没有?”整整两小时后，孩子出生了，董必武命令立即把已经昏迷的陈慧清抬走，然后他抱着孩子，掏出一张纸，急急忙忙写上“收养这个孩子的人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把纸条塞进孩子的包裹里，孩子就放在弥漫着硝烟的大路边。担任后卫任务的39团随即撤出了阻击阵地。当董振堂听到埋怨说为了一个孩子让一个团打阻击不值得时，这位军团长火了，说：“我们今天革命打仗，不就是为了孩子们的明天吗？”

X光机被迫寄存老乡家里

党中央在扎西会议上作出了对中央红军精简缩编的决定，除对部队人员精简缩编外，要求对影响部队行军作战的辎重物资也精简，凡两人抬不动的大宗物件全部就地寄存或掩埋。中央红军卫生部就有一台笨重的X光机，400多斤，像个棺材一样，需要8个人抬，加上配套设施一共17箱。这套东西从中央苏区一直抬到了云南扎西。卫生部长贺诚非常舍不得，于是他从杨家寨跑来扎西，向毛泽东汇报，希望保存下来。毛泽东听完贺诚汇报后对他说：“这台X光机虽然很珍贵，但是再珍贵没有我们红军战士的生命珍贵。不是吗？中央红军从苏区一路走来，牺牲了那么多同志，就是吃了大搬家式转移的亏啊。现在精简非战斗物资和武器，就是为了部队的机动灵活，快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这样吧，我们也不把它丢掉、埋掉，就把它寄放在老乡家里，请他们保管好，等革命胜利了，我们又运回来，你看行不行？”贺诚虽然十分不舍得，但听了毛泽东的一番话，终于解开了思想疙瘩，高高兴兴回到杨家寨，把那台X光机及配套设施全部寄存在农民杨宝和家里。解放后，威信县红军文物征集组找到了这台珍贵的X光机。我们参观扎西会议纪念馆，看到了陈列的X光机及配套设施，它被评为国家二级文物。纪念馆还陈列着X光机歌谣，原文如下：

X光机、X光机，我真舍不得你。去年突围在江西，我就抬着你，一路爬山涉水，披荆斩棘，我都护着你；怕碰着摔着你，雨天行军路又滑，宁肯摔我不摔你；大雨大雪漫天来，我把油布盖好你；晚上宿营时，我和你睡一起；白天行军时，我又抬起你；中央扎西开会议，部队轻装是第一，今后要打运动战，主席叫我放下你。

X光机、X光机，我真舍不得你。那天把你放在老杨家，我像丢了啥东西；想回来、想回去，再去看看X机；队伍在前进，枪声紧得急，唉！我只好忍痛割爱，含着眼泪丢下你；总有那一天，我再有一个你，比你更漂亮，比你更美丽，但我还是忘不了你；记得在江西，记得在苏区，你为我们立过功，我永远记得你；再见了，X光机，再见了，X光机；我无言的战友，我心中永远记着你。

彭德怀31年后再来遵义缅怀牺牲战友

1935年2月，中央红军二渡赤水后杀个回马枪，挥师攻打娄山关，红三军团和红一军团协同进击，攻势凌厉，占领了娄山关，敌人兵败如山倒，纷纷溃逃到遵义城，红军乘胜追击，再占遵义城，取得了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毛泽东挥毫写下《忆秦娥.娄山关》记录了这一历史场景。但胜利是要付出代价的，红三军团参谋长邓萍就在再占遵义前线牺牲。当时十一团政委张爱萍正站在一个土堆上观察遵义老城地形，军团参谋长邓萍来了。土堆只有一个，张爱萍下来，让邓萍站上去。邓萍站上去后向张爱萍布置作战任务，突然头一歪，人靠在张爱萍身上，张爱萍沾一身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发现邓萍被敌人击中牺牲了，就赶紧打电话报告彭德怀，彭德怀特别痛心，他就怕经常冲锋陷阵的邓萍牺牲，没想到这次邓萍真的牺牲了。后来张爱萍当了共和国国防部长，时任红三军团政委后来担任共和国国家主席的杨尚昆说，是邓萍代替张爱萍牺牲的。1966年7月，被贬到三线建委任第三副主任的彭德怀，在参加贵州省“六盘水煤炭规划会议”后，专门来到当年的遵义战场缅怀凭吊。当时下着雨，彭德怀衣服淋湿了也不觉得，指着一块地方，告诉周围的人，31年前邓萍就牺牲在那里。想起牺牲的战友，想起坎坷的人生及流逝的岁月，彭德怀动情地说：“堂堂七尺男儿，洒尽一腔热血，真乃人间快事！”

抬着重病的周恩来过草地

自中央红军踏上长征征途以来，周恩来的精力和体力消耗已经达到了极限，在过草地、与张国焘分裂行为斗争中倒下了，肝脏严重化脓，高烧不退，当时条件根本不能开刀或穿刺，因腹部剧烈疼痛而陷入昏迷状态，邓颖超被从休养连叫来看护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丈夫，她没有任何办法减轻周恩来的病痛，只有不停地为他擦去因疼痛而流出的汗珠。性急的陈赓命令官兵到60里外的雪山上弄来冰块为周恩来做冷敷降温。毛泽东多次来看望周恩来，红军不能没有周恩来。彭德怀决定从迫击炮连抽人组成担架队抬着周恩来过草地。陈赓亲自担任担架队队长，兵站部长兼政委杨立三也站出来抬担架，杨立三等人冒着雨雪冰雹，迈过无数野草、泥淖和腐臭黑水，硬是把周恩来抬出了茫茫草地。几天后周恩来排出一大盆绿色的脓血，剧烈疼痛有所减轻。这次重走长征路，我们考证出了周恩来病愈的全过程：毛泽东周恩来一行走出草地来到甘南俄界、茨日那那里，一天夜里警卫团“抓”到深夜悄悄回家名叫赛浪的人，经询问他是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取藏药的，几位中央领导商议立即派卫生部两位医生前去为那母亲治疗。大概两个小时后，随医生回来的还有赛浪的伯父喇嘛，这位喇嘛在高吉寺当藏医，已获得“格西”学位，在当地赫赫有名。派去的医生推荐这位老喇嘛来给周恩来看病。眼看周恩来病情还很严重，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只好同意。当大部队前往腊子口的时候，周恩来留在茨日那继续治疗。3天后周恩来一行离开驻地，周虽未痊愈，但已能吃饭行军、从事领导工作了。遗憾的是，周恩来得到藏医救治这件事宣传得不够。

几张报纸定下长征落脚点

1935年9月的一天，中央红军突破甘南腊子口天险后向哈达铺进军途中，毛泽东通知红一军团的侦察连来领受任务。连长梁兴初、指导员曹德连立即跑步赶到军团部。军团部里烟雾缭绕，毛泽东在座，军团首长围着一张大地图正在讨论什么。梁兴初一声“报告”，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军团参谋长左权招呼他们到地图前说：“你们立即出发到哈达铺，侦察敌情和收集粮食物资，等下毛主席还要给你们亲自布置任务。”这时毛泽东走过来说：“我只补充一点，你们要给我找点精神粮食来！国民党的报纸、杂志，只要近期的，各种都搞几份来，这是一个特殊任务呦！”毛泽东以他浓重的湖南口音说了几遍“找近期的报纸”。“保证完成任务！”梁兴初和曹德连大声回答。他们回到连队，立即化妆成国民党中央军进入哈达铺。梁兴初佩戴中校军衔，曹德连佩戴少校军衔，一行人耀武扬威地走在大街上。哈达铺的国民党党部书记、镇长和保安队长闻讯后纷纷出来迎接“中央军”到镇公所，梁兴初神气十足地对镇长说：“我们是打前站的，长官和大部队都在后面，你们赶快派人去筹集粮草物资。”镇长不敢怠慢，立即吩咐人员去筹集粮草。梁兴初用眼示意副连长刘云彪带人去控制镇上保安队。约摸一个时辰后梁兴初大事宣布：“各位！我们是红军、共产党，这里的人谁都不准动！”吓得镇公所的国民党官兵呆若木鸡。接着梁兴初曹德连来到哈达铺邮政代办所，找到了近期的一些报纸杂志。有位被控制的国民党少校副官听说找报纸，就哆哆嗦嗦说他刚从省城回来，也带来了好多报纸。梁兴初立即派人取来了这些报纸。梁兴初曹德连汇集这些报纸，有天津的《大公报》《山西日报》等等，一张张翻阅，发现登载好几篇国民党进剿陕北红军徐海东刘志丹、陕北根据地连成一大片的消息，梁兴初曹德连异常兴奋。为了让毛主席和军团首长们早点看到这些消息，梁兴初连夜派人将报纸和那位国民党少校副官送到了军团部。聂荣臻看到这些报纸后叫来梁兴初，指着一张《山西日报》说：“快，快把这些报纸送给毛主席，陕北还有根据地呢，真是天大的喜讯！”俘虏和报纸很快送到了毛泽东那里，毛泽东看后高兴地说：“我们的侦察兵这次出去收获大，把刘志丹根据地给‘抓’来了，好！从现在起，梁兴初的侦察连作为先头部队，每到一地，你们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找精神粮食！”随即毛泽东还找来曾在陕北工作过的贾拓夫询问陕北根据地情况。第二天，党中央在哈达铺的一座关帝庙内召开红军团以上干部会议，毛泽东在会上兴奋地说：“同志们呐，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就要到陕北根据地了，是国民党报纸给我们提供了陕北红军的消息，那里不但有刘志丹的红军，还有徐海东的红军，还有根据地，我们要振奋精神，北上抗日，到陕北去！”会后，根据中央决定，红一方面军正式改编为陕甘支队，向陕北根据地挺进。

哈达铺是红军的福地，征战近两万里的红军在此得到了丰富补给和适时休整，明确了最终的落脚目标。今天的哈达铺红军街保留着当年模样，一条七八百米小街的两边临街铺面，集中成了红军的接待场所，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都经此向北。如今整条街都是密集的国家和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毛泽东张闻天住所院子里，现在有个中央领导人兴奋看报的雕像。毛泽东和张闻天住所义和昌铺面、红军干部会议会址、红二方面军总指挥部、哈达铺邮政代办所都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邮政代办所就在毛泽东住所的斜对面，一个20来平米的简朴铺面，当年代办邮政业务卖点报纸，还经营点山货，如今专供游客参观，只卖当年登载陕北红军消息的《大公报》《山西日报》复制品，盖上当年的邮戳。我们慕名寻找至此，特意在这个神奇的哈达铺邮政代办所拍照留念。（作者：皮巨飞 来源：老年人杂志微信公众号）

作者：皮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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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