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都市报·新湖南客户端全媒体见习记者 宋科铖

排练室里戏腔悠扬。12月21日，长沙市花鼓戏保护传承中心的排练厅内，三名花鼓戏演员面对着舞蹈镜，为一个起手动作反复试着不同的节奏。手抬高了一点，他们停下；脚步快了半拍，他们退回原位……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反复推翻的，是一个没有到位的动作。

​花鼓戏演员正在反复打磨动作细节

12月，湖南各种非遗活动陆续举行。来自花鼓戏、湘绣等项目的多位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与高校青年、新媒体创作者共同登场亮相。这些以“青年弄潮”为主题的活动，通过沉浸式体验、AI互动、跨界秀演、非遗市集等新形式，让传统技艺以更具“年轻化、场景化、科技化”的方式被重新激活。但在采访中，多位从业者反复提到的，不是“非遗还能怎么改”，而是“哪些地方不能动”。

“都在追求创新，但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改的”

成为长沙市花鼓戏第五批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时，陈雨晴并没有太多准备。“当时我自己都挺诧异的。”她回忆，那一刻的兴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不到一分钟吧，后面马上就是压力。”

​

这种压力，并不是来自舞台，而是来自身份的变化。“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在别人眼里，可能你就是老师，甚至是专家。有人还会问我收不收徒，但我自己知道我也还是徒弟。”陈雨晴说，“此后我代表的是花鼓戏的形象和能力，就像一杆旗帜，不在于立得多高，而必须是正的，不能歪。”

因为自媒体账号“花鼓戏一东”，不少年轻观众是从她的“打杯子”表演开始认识花鼓戏的。四个小杯子在她手中快速翻飞，这段源自传统剧目《扯萝卜菜》的技艺，被她重新整理节奏、调整呈现方式，以新的面貌，走向更大的舞台。

但在排练室里，她始终把速度往回收。“尽管我们现在都在追求创新，但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改的，比如《刘海砍樵》里的比十字调、西湖调，这些是绝对不能改的。”陈雨晴向记者介绍，“唱腔、身段只能升华，不能改动，这些是花鼓戏的根，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

面对“年轻化”的讨论，她显得格外谨慎。“非遗年轻化对行业发展是好事，但不能因为评上了代表性传承人，就觉得‘我怎么做都可以’。”陈雨晴直言，“年轻人定力不够、功力不深，很容易飘。”

“打破传统的同时也要把根留住”

同样在“慢”的还有湖南湘绣。

湘绣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彭娟习惯把创作拆得很细。她近几年的探索，涉及题材、针法和载体的变化，但每一次调整，都会先被一个问题拦住——这是不是还像湘绣。

“打破传统的同时也要把根留住，有三样东西绝对不能改。”彭娟介绍，核心针法是湘绣的识别标志，“以针为笔、以线为墨”的审美，是湘绣的根；而手艺人的初心，则是她始终提醒自己的底线。

在作品《雪霁》中，她曾冒险尝试新的针法。为了一个效果，反复试验了大半年，才最终定型，创新出“雪籽绣”“绒毛打籽绣”的纯手工技法，打破了传统的乱针绣。

《雪霁》​

谈到“年轻化”，彭娟的担忧并不抽象。“现在有些年轻化，只停留在表面，换个包装、起个新名字，但内核反而丢了。”

“文化的魂，比点击量更重要”

在长沙市雨花非遗馆，讨论最多的，并不是“还能多新”，而是“有没有走偏”。

“年轻化不是讨好年轻人，科技化也不是盲目炫技。”该馆企划经理任雄介绍，“在我们的实践中，技术更多是辅助，而不是主角。”

“如果一场活动结束，年轻人只记得灯光很炫、屏幕很大，但问他体验了什么手艺、听了什么故事，一问三不知，那这个创意就是失败的。”任雄说，他们最怕“贴皮式”包装，把技艺丢了，只剩一张皮，“也怕为了流量‘耍宝’，把文化的魂弄丢”。

“文化的魂，比点击量更重要。在我们心里，比点击量更重要的，是有没有人愿意再来一次，愿不愿意继续学下去。”任雄说。

【记者手记】

创新，并不是一路加速

从排练室里被反复推翻的一个动作，到绣台前一次次否定的方案，再到非遗空间里对形式的克制使用，不同路径的实践，指向的是同一个现实——非遗的创新，并不是一路加速。

它更多发生在一次次停下来、退回去、重新判断的过程中。正如陈雨晴所说：“代表性传承人这个身份，更重要的是督促我们在专业上苦下功夫。”

当越来越多年轻人走进非遗领域，真正重要的，或许不是它能走多远、走多快，而是在不断被打开的过程中，有没有把根留住。

作者：宋科铖

责编：宋科铖

一审：宋科铖

二审：丁鹏志

三审：周文博

来源：三湘都市报

版权作品，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湖湘情怀，党媒立场，登录华声在线官网www.voc.com.cn或“新湖南”客户端，领先一步获取权威资讯。转载须注明来源、原标题、著作者名，不得变更核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