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立新

受湘南学院周敦颐研究院院长张京华教授盛情邀约，12月5日赶赴郴州，参加“湖南悠久历史文化学术研讨会”。本次研讨会共设三个主题，周敦颐思想研究、湖南摩崖石刻研究和潇湘八景研究。目标都既有意义而切实。

会间与湘南学院党委书记邹宏如在楼外相遇，有五六分钟的短暂聊天。邹书记盛赞张京华教授带领学术团队加盟湘南学院，不仅学术成果出众，而且使整个学校风气发生重大转变，校园文化氛围陡然提升。其实开幕式中举办的几场著作出版发布会，可以为邹书记的说法提供足够证验。

张京华教授是我老朋友，注心学术数十年，心无旁骛，沉潜深耕，不遗余力，纯然粹然，成就斐然，又招引后学，凝聚众力，虽然长期在“小”学校里，但做成的都是“大”学问。湘南学院，也可说是眼界高远，识力超群，非一般985、211所可比拟，因此才能将已经退休的张教授礼请到校，支持他带领自己的学术团队，来到湘南学院继续从事研究，发挥他和团队的作用，为湘南学院的建设与发展添油、助力。学校高低，不论大小；办学的优劣，也不在于排名高低，而在于文化氛围和学术气氛的厚薄，这是育人的优异环境，也是人之成才的基本条件。

没有踏实、严谨的学术风气，没有浓烈、润人的文化氛围，学校是培养不出真正像样的人才的，最多只能造就短期的高级工匠。学校是培养人才的所在，得靠长期“培植”文化肥土，才能在浓厚的学术氛围中，慢慢“养育”出真正的人才来。乏“培”就会缺“养”，营养不足，就算侥幸能育出“才”来，也一定是内质亏缺，走不了远路的。何况教育本身的目的，还包含使受教育者，能够得到高层级的幸福这样关键一项。

因此，作为学校，光有短期充当排名的“工分”计量，如C刊论文，高级行政级别项目、课题，还有高行政级别的奖项，是不会收到长远效果的。何况这些C刊、课题、奖项，又已多半掺杂不正当因素，而且严重流于形式化和功利化。单纯用（本来就不该用）上述几个指标考核教师，不仅腐蚀学术，损毁校园文化氛围，而且会压垮教师，慢待学生，导致师生关系严重疏离。此种考核制度，已成为各种大学里的“毒瘤”，贻害越来越深重。

短暂参会，却从学者们身上学到很多可贵东西。尤其是湖南师范大学的冉毅老师，苍然白发，精神饱满，用大半生时间，执着追寻“潇湘八景”图画的历史来龙去脉，看她在讲说“潇湘八景”之美时，沉浸其中的忘我与陶醉，听她说不断到日本参观宋代传过去的潇湘八景展览，我仿佛已跟随她到了现场一样。她经常关注日本的展览，一旦发现有潇湘八景展出消息，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都会立即飞往日本观展。看到展出宋代原件，她当场热泪盈眶。本来人家不让拍照，因为她总去观展，人家感慨她的用心，后来就允许她拍照了。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她的生活很拮据，她说她的师母经常陪她一起去，天气寒冷时师母还给她买棉衣穿……

她在发言结束时说：“我们的很多文化遗产，都被韩国和日本成功申遗了”，因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申遗”要求，必须是“活态”，就是现在必须依然呈现“活态”，依然在实际生活中发挥“活”的功用，依旧活在当下的生活世界中，而不是仅仅作为木乃伊，被存放在博物馆里。她动容地期望，相关机构和部门行动起来，抓紧重新研究、开发、利用，激活潇湘八景本有的活力。一旦行动迟缓，“潇湘八景如果被日本在我们之前申遗”，那我们只能既后悔又遗憾了。当她最后说出最后“各位领导，拜托了”并作揖鞠躬时，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整天看到网上各种弘扬传统的声音，多半都是口头空喊，而且多半都仅仅停留在宏大叙事和为政治、伦理服务上面，忽略实际生活和个体感受。很少见到像冉教授这种深情投入，半生不懈，注重细节，从生活中的审美文化要素做起，数十年像追随情人一样恋恋不舍，始终如一。其情之感人，已非三言两语所能描述。汉语里有句话语，叫“以情感人”，经常被用作口号，所谓“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之类。其实“以情动人”远不如“其情感人”真挚切当。因为既要“以情动人”，就不免故意作“情”，就不免有所“矫情”。

真情的自然流露，一定能使人感动，不必故意要用情感“去打动”别人，只要一提“用情感去打动人”，就未免“有目性”的在背后，就不免官化、教化的意味。感情不是工具，更不能把人的感情当工具。最有效的，不是拿感情去打动别人，而是用自己的真情和深情，自然使别人抑制不住受到了感动。

以上是我前日参加湘南学院学术会议的些许感想，不吐不快，捡大者书为上述小文，借此顺便表达对京华教授的敬意！叹服湘南学院的“礼请”京华教授团队的大手笔！同时也帮助冉毅教授，尽微力作一小呼。她的“拜托”，使我们汗颜，她把潇湘八景的审美和申遗，当成她自己矢志不渝的终身事业，怎不令我们感动与汗颜！难道我们不是其中的一员吗？

（作者系深圳大学文学院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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