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逢

湖南省艺术研究院举办的湖南省舞台艺术编剧骨干人才培训班已圆满收官。本届培训班特别邀请了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主任、剧作家颜全毅教授以《戏曲编剧方法谈》为题，带来了一场贯通传统与现代的创作思辨盛宴。他用“从何处来、向何处去”的哲学追问破题，以“炊米为饭、碾米为酒”的鲜活隐喻点睛，在题材甄选、价值表达与艺术淬炼的层层剖析中，巧妙结合本届中国艺术节爆款剧目与湖湘经典佳作的创作经验，为本届戏曲编剧培训班的编剧们送上了兼具理论深度与实践指导的“创作宝典”，整场分享干货满满、意蕴深远。

“戏曲创作的根脉，就藏在‘从何处来’的追问里。”颜全毅教授开篇直言，精准点出了当下戏曲创作的核心命题。在他看来，这个“来处”既是戏曲艺术数百年来积淀的本体规律，也是编剧扎根生活、汲取养分的源头活水。其“宜俗不宜雅、宜戏不宜文、宜动不宜静”的“三宜”原则，不仅是对这一“来处”的深刻解码。更是当代编剧创作中难能可贵的实用技法，与李渔“贵浅不贵深”的创作理念如出一辙。

湖南老一辈剧作家对这种创作技法早已烂熟于心，得心应手。花鼓戏《蔡坤山耕田》就是最好的例证。这部入选本届中国艺术节的佳作，用民间喜剧的传统笔法虚构传奇故事，让农民蔡坤山与正德皇帝的奇遇在嬉笑怒骂中徐徐展开，台词唱腔里满是地道的烟火气息。作品既保留了“一旦一丑”的花鼓戏原生特质，又通过公堂斗智、代牛耕田等风趣幽默的故事情节，把“宜戏不宜文”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而本届文华剧目奖的婺剧《三打白骨精》，更在坚守婺剧武戏传统的基础上，让现代科技有效融为一体，在延续剧种本体特色的同时，很好的诠释了戏曲如何“行稳致远”的创新理念。

颜全毅教授进一步拆解：“俗”不是浅薄，而是像《蔡坤山耕田》那样，既照顾到不同观众的审美，又藏着观众喜闻乐见的人文内核，在通俗易懂的故事情节里隐喻着对吏治的讽刺；跌宕起伏，有“戏”可看，观众反响强烈。“戏”自然是以舞台表演为主体，让冲突在虚拟写意的场景中自然生发；写戏一定要有“戏”，没有戏味的“戏”，观众看不到“戏”自然提不起精神。“动”不是刻意张扬，就像《三打白骨精》中巧妙的武戏设计，不突兀、不生硬，让程式动作成为叙事的自然延伸。从戏的开始到结束，起承转合，引人入胜。这种拆解让编剧们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如果说“从何处来”是对传统的敬畏与传承，那“向何处去”就是对时代的回应与担当。颜全毅教授认为，戏曲编剧不能老困在“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传统题材里故步自封，要主动走出舒适区，到田间地头、厂矿、学校、企业去捕捉那些能与时代同频共振的创作素材。湖南文脉广，好题材比比皆是，只要把脚步迈出去，就会有收获。当然，好的经典IP还是要善于把握，让其在当代语境中焕发出新生魅力。本届中国艺术节上，多部爆款作品就给出了很好的示范：婺剧《三打白骨精》在坚守“三打”核心情节与戏曲写意美学的基础上，巧妙融入了川剧变脸绝技与无人机舞台特效，白骨精的快速变装、小蜜蜂的灵动点缀，既保留了传统韵味，又契合了当代观众的审美偏好，闽剧《画网巾先生》以“网巾”这一明代冠服制度的象征为核心意象，刻画了看似疯癫、实则坚守气节的底层书生“癫生”，在朝代更迭之际，他凭着“纵是国破山河在，岂能丢弃旧衣冠”的执念，通过“戴网巾、织网巾、画网巾”的递进情节，折射出易代之际的人性挣扎与精神抉择。

颜全毅教授介绍，把握时代脉搏不是简单跟风蹭题材，关键是要深入挖掘事件背后的精神内核。编剧们写戏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不能急于求成，这不是简单的工作，需要我们不断锤炼，这样才能创作出留得下，传得开，走得远的好剧本。一部好的作品，必然是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艺术呈现。颜全毅教授的这句话，戳中了当前部分戏曲创作“有戏无情、有形无神”的痛点。在他看来，戏曲作为“温暖人心、感动人心”的艺术，核心价值就在于通过人物的命运沉浮，传递对真善美的追求。不管是传统戏中“善恶有报”的朴素信念，还是现代戏中“奋斗自强”的时代精神，都需要通过鲜明的人物形象和动人的故事情节来承载。戏曲创作最忌“有事没戏”的流水账式平铺直叙，当情节推进陷入停滞，逆向思维就是破局的关键。创作时要牢牢锚定主线，厘清作品的“最高任务”与人物的核心动机。《蔡坤山耕田》就生动诠释了这一创作智慧。编剧以蔡坤山夫妇施粥赈灾的善举为支点，将劳动人民的淳朴正直与官僚的谄媚逢迎形成鲜明对照，在诙谐幽默的喜剧外壳下，传递出“为官当察民间疾苦”的民本思想；《画网巾先生》则借明末遗民“宁死不剃发”的决绝抉择，将个体的气节操守升华为深沉的家国大义，让观众在慷慨的悲歌声中感受到了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

“炊米为饭，是生存之需；碾米为酒，是艺术之境。”颜全毅教授用这一精妙隐喻，揭开了戏曲创作从素材到精品的升华之道。“炊米为饭”是对生活素材的基本加工，能保证作品的可看性；“碾米为酒”则是对素材的深度淬炼，能赋予作品耐人品味的可品性。作为编剧不仅要会编剧，编好剧，还得要兼具“为剧种、为剧团、为演员”的服务意识与艺术追求，在“量入为出”的创作实践中实现艺术升华。对于本届编剧培训班的编剧骨干而言，这场课不啻为一场及时雨——既通过《蔡坤山耕田》《画网巾先生》等佳作找到了文化共鸣，又借助《三打白骨精》等全国爆款剧目开阔了创作视野。颜全毅教授说，戏曲的发展，从来都是在“守正”与“创新”的辩证统一中笃定前行。只有当编剧们真正参透“从何处来”的根基所在、明晰“向何处去”的方向所在、找准“以何立魂”的核心所在、握稳“以何升华”的路径所在，湖湘戏曲创作必将在新的时代迎来大繁荣的全新局面，戏剧舞台上的人物画廊定然会放射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

责编：刘瀚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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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