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 瑜

岳麓山枫叶又红了。初冬暖阳，恰逢周末，我像一个“拎包闯天下”的大学生，背上一个双肩包，回到曾经年少轻狂且枉费大好时光的青葱校园，回到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麓山怀抱，回到一个朝思暮想念兹在兹的心安之处。

已知天命的我只是这座名山脚下的匆匆过客。卅多年前，一个懵懂的农家少年考入湖南师大这座蜚声省内外的大学，也许是缘分抑或是机遇，与河西这片土地结下不解之缘。这么多年，我虽无甚成就，但母校从不拒绝嫌弃我，我最想回到的校园就是这里，最怀想留恋、在梦境中出现最多的地方也是这里。每次回归，我都是十二分的虔诚，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带上心爱的相机，然后将一路风景沿途美景和所有值得记录的见闻，统统摄入镜头，标上年份日期保存在电子文档中。

我沿着经典的路线，像朝圣一般向麓山靠拢迈进。从溁湾镇开始，走过曾经此起彼伏喧嚣叫卖声、“一块钱一双袜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以及四大天王歌声炸街的店铺，麓山饭店、四医院、中医研究院、交警大队等标志性建筑如昨，电影院KTV倒不见了，那家路过无数遍的莫家毛笔店还在营业，不愧一家专业制笔的百年老店。二里半宽敞了很多，两旁的香樟树郁郁葱葱，背着书包的大学生、中学生们三三两两，手里端着一杯豆浆，边走边听耳机。

重修的师大老校门，庄重典雅简朴。昔日就读的政史楼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一栋新式教学楼，那块刻着“根”字的石雕静默无言，欢迎着每一位远方归来的游子。岳王庙依旧庄严肃穆，文学院前樟树坪坐着埋头看书的莘莘学子，木兰路边上的外语角竟然还是老样。生命科学院的刘筠父子，是国内顶尖的鱼类专家和院士，我最喜欢吃的湘云鲫就是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科研者培育出来的。毕业留影的逸夫图书馆扩建了，五舍广场仍然热闹非凡，寻觅不到当年学友们的身影，也不知七楼顶的斜阳谷是否还在举办周末舞会。对面的体育馆也已拆除新建，木兰路上急匆匆赶来一群青春靓丽的学弟学妹，大步流星冲进了设在广场旁边的地铁站入口。

过消防队，还有一家至今营业的书店，就到了湖大地界。两所大学没有围墙，都是你紧挨着我、我邻接着你。遥想当年晨跑锻炼，和室友每天必到东方红广场，向毛主席雕像肃然起敬请早安。主席注视着东方，目光如炯，足音跫然，指引航向，独立寒秋、湘江北去的诗吟还在耳畔回响。看似寻常但深邃的自卑亭，苏式风格的红砖教学楼，湘味小吃荟萃的登高路，帅哥烧饼生意似乎淡了些，但“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黑色经典臭豆腐店前照样人头攒动，排着长长的队。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岳麓书院游客如织，经世致用的程朱理学、湖湘文化由此开枝散叶，一脉相承。

进山门，一副“学正朱张，一代文风光大麓；勋高黄蔡，千秋浩气壮名山”的对联大气磅礴，道出了岳麓山的博大精深。彳亍一段斜斜的坡后右转，一条林荫大道显现眼前，古木参天，落叶缤纷。放眼四周，岳麓书院书香氤氲，飞檐翘角尽收眼底，远处湘江对岸的国金中心大厦轮廓若隐若现，现代化的玻璃幕墙闪烁着金光。到一开阔地，来至五湖四海熙熙攘攘的游客都在举起手机朝一个方向拍照，走进一瞧，原来大家用自己的右手掌与远处的一弯香樟树桠拼成一个“爱心”图案，成为一道意想不到的风景。越过两口小池塘，便到了因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句而命名的爱晚亭了。

无数次回，主席登临岳麓山，和同学少年就在这座亭子里畅谈革命理想，探索救国道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这亭子四周的原生枫香树，是整座岳麓山、整个长沙、整个湖南最美、最红、最富革命气息、最具文化底蕴的彩叶树木。它们聆听过主席和同学们爽朗的笑声，经历过湖湘文化的熏陶，接受过白色恐怖血雨腥风的洗礼，见证了长沙会战、文夕大火、湖南解放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目睹了湘江大桥的竣工通车、岳麓山大学城的日新月异、湘江新区的蝶变崛起、长沙这座工程机械之都和娱乐美食之都的繁荣昌盛。它们的叶子更浸染了归葬于此的蔡锷、黄兴、陈天华、焦达峰等仁人志士的精神之光，分外火红，格外妖娆。

我随手捡起一片枫香，锯齿状三角边缘，叶脉清晰，如蜡质的叶面上黑色斑纹星星点点，在阳光的催化下呈现或浅红或淡紫色。放鼻头一嗅，一股淡雅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陶醉。抬头一望，阳光从树顶的间隙碎铺一地，叶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一片两片三片脱离树枝，义无反顾随风飘落。古人云“欇欇（she she）之声”，风吹来，枫香摩挲，意真情切，和满山遍岭的红枫、银杏、五爪槭、梧桐、乌桕、榉树等落叶树种，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共同绘就湖湘最经典诱人的“枫景图”。

我拿出背包里面的《毛泽东诗词》，将几片枫香轻轻的夹在书本中。从踏进象牙塔开始，我就跟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保存着一个习惯，就是把落叶做书签，甚至作为同窗之间互赠的礼物。

“得闲半日名山约，坐爱枫林晚照中；岳麓霞流丹叶醉，一枝飞焰欲燃空。”阳光正暖，光影摇曳的树木应和着穿林而过的风声。时空如过隙，片片枫叶情，一片红叶的记忆，是整座岳麓山的年轮。所有经由过这里的我们，都将在爬满皱纹的叶脉里，回望自己的来时之路，找寻充满希冀的创业之路。

麓山枫叶，我每年都会来看你。

作者：若瑜

责编：封豪

一审：封豪

二审：王文

三审：刘永涛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