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10 15:38:16
文图| 李治
“祝姐姐永远年轻,貌美如花!”妈妈 77 岁生日前夜,家族微信群里的亲情会议上,她的弟弟妹妹们笑着送上这般戏谑又真挚的祝福。

不久前,我还陪着妈妈回了趟益阳,赴一场老同事的聚会。荡漾着妈妈的梦想、激情与希望,也潜藏着我的童年、成长和快乐——那里,是益阳县氮肥厂的红墙大院。
寻找难以遗忘的青春记忆
寻找氮肥厂,就是寻找一段共和国的工业发展史,寻找一段难以遗忘的青春记忆。

中国氮肥工业在改革开放前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基石。为满足农业需求,新中国在自力更生基础上,于上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开发了以煤为原料的合成氨技术和碳化法生产碳酸氢铵技术,并开始大规模建设县级、专区级和省级氮肥厂。到1979年,全国已建成1533个小氮肥企业,初步构建了以小型装置为主的产业体系,为支撑农业生产、应对粮食危机发挥了关键作用。“县团级架构”的益阳县氮肥厂,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与成长起来的。

当时代的浪潮翻涌而来。老旧的生产线逐渐被淘汰,新的产业模式兴起,氮肥厂最终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一片机器的轰鸣声中谢幕。工厂倒闭后,还有老工友们不时回去看上一眼,有人红着眼眶摸了摸斑驳的砖墙,有人对着空荡荡的厂区久久伫立。那时我以为,有些东西会随着厂房的倒塌一同消散。
十岁那年,我离开了新桥河,离开了小镇上的氮肥厂,转学到了长沙。妈妈在第二年也调到了长沙。
我离开长沙读大学,是在离开益阳县氮肥厂十年后;妈妈这一年却从长沙的工作单位内退回家,她当时已在那里工作了9年时间。
尽管调到了省城,但工作的却是一家区办工厂,没办法跟国营企业益阳县氮肥厂相比。更何况,妈妈还是氮肥厂的创业元老,也是她走上社会,开启职业生涯的起点。儿时记忆中,有工作是很受人尊重的,单位带个“国字头”则更遭人待见。
妈妈回忆说,以前到新桥河镇粮站等单位办事,对方知道她是氮肥厂的,马上摆出高看一等的表情。直到现在,新桥河镇的原住民大都知道有这么一家“大企业”。也许,妈妈和同事们的归宿感,对人生意义的理解,都曾经被这样的对境深刻定义。
可以想见,益阳县氮肥厂在妈妈心目中的地位,在她当年同事们心中的地位,乃至那个时代在当地的地位,份量都不轻。
对于当年在氮肥厂工作生活过的人来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专属的氮肥厂。妈妈也有,那里面装着她的青春岁月与奋斗荣光。
但即便在信息高度发达的如今,也难在网络上寻到踪迹。我曾试着在网上搜寻它的过往,可人工智能竟凭空将它错写成“资江氮肥厂”。作为氮肥厂的子弟,我一眼便能笃定,那不是我们的厂子。
寻找回来的世界,这是出发时的原动力。
寻找弥足珍贵的半生情谊
寻找氮肥厂,就是寻找一份珍贵的情谊。
这家企业破产倒闭已近四十载,可老同事们的联系却从没断过。前些年,几乎每年都有一场热闹的大聚会,小范围的碰头更是家常便饭。新冠疫情过后,曾有人说要办最后一次聚会,毕竟大家年纪都大了,最大的已年过八旬,最小的也近七十,怕出什么突发状况。可谁也没料到,今年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聚到了一起,足足来了一百二十多人。
聚会那天早上,因为我的行程定得晚,妈妈干脆早早收拾好行李,打算自己先坐公交再转大巴去益阳,半点不愿耽误这场约定。我知道,妈妈是要在老同事的相聚里,寻回她心中的氮肥厂。我也懂这些长辈们想找的是什么,因为我也在寻找着和父母辈相似的、属于旧时光的念想。

那个晴好的秋日,我们终于顺利成行。我开车带着妈妈和女儿妙妙从长沙奔赴益阳,到了龙舟路上约定的酒店,前坪早有老友在守候迎接。
合影、欢叙、聚餐,重逢的老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手巧的老同事提前备好上百杯芝麻豆子擂茶,香气醇厚;做生意的几位老友则贴心地给每人送上橘子、保温杯和电水壶,杯身上还印着 “益阳县氮肥厂老友聚会留念” 的字样,满是心意。
一位数十年没联系的车间老班长,吃过饭后道别时,从旧衣服里摸出两百块钱,硬要塞给妙妙,推搡了好几回才总算婉拒。明明这么多年断了来往,也清楚下次相见很可能遥遥无期,可这份质朴的情谊,却格外耐人回味。饭桌上,“到我家去喝茶吃饭”“改天再一起去老地方转转”的邀约,一声声落在耳边,满是真诚。
散席时,众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热心的老同事还张罗着后续给大家分发合影照片。
寻找不愿迷失的自己
寻找氮肥厂,更是寻找不愿迷失的自己。
当世事变迁,曾经是经济顶梁柱的国营企业逐渐式微,老歌和旧电影受到港台风的冲击,人们在拥抱新时代或者被新时代推动的同时,把氮肥厂的岁月,连同亲情、友情和同事情谊,都珍藏进了心里。
离开益阳这么多年,我也曾多次重返原址,有时陪妈妈,有时带着孩子和爱人。旧日的围墙还在,几栋废弃的建筑也尚有余迹,可记忆里的一切却开始变得模糊:儿时那个永远抬头挺胸、神采奕奕的妈妈,厂区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的激昂革命歌曲,那个承诺我把帽子扔上树就奖励鞭炮的伯伯,路过我家听见锅铲刮锅声便不放心进门瞧瞧的阿姨,深夜里怕黑啼哭时会帮我找夜班妈妈的隔壁叔婶,还有那些端着饭碗就能从这家吃到那家的老邻居,以及和我一起在泥地里打打闹闹的小伙伴——那些欢声笑语、酸甜苦辣,那些藏着小心意的温暖瞬间,还有厂区清晨带着露水的黄白野花、清澈资江里摇曳的水草与游弋的小鱼泥鳅、夏夜此起彼伏的蛙鸣与白昼聒噪的蝉声,竹凉床、蒲扇和伴着晚风的催眠故事,家门口小黑板上提前写好的数学题与生僻字……许许多多影像好像还在,又好像早已随风已远,不再回头。
人人心中都有自己心中的氮肥厂,人人也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妈妈形象,可我想,没人会像我一样,觉得妈妈是为我遮风顶雨的英雄。
当年父母长期长沙、益阳两地分居,妈妈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拉扯我长大,再多难处也从没听过她对我说过爸爸或者谁一句怨言。直到如今,她依旧会不时帮着家里做饭、做家务、照看孩子,把关爱融进了日常的琐碎里。
若说年轻是一种心态,那妈妈无疑是年轻的。她每日雷打不动坚持锻炼,闲时爱摆弄花花草草学插花,对亲友的事事事上心,还攒着好几拨能随时约着聚会的公园老友和老同事,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充实。
若说好品质是最经久耐看的“相貌”,那妈妈的坚毅、本分、善良、朴实、勤劳与能干,便是她在亲友心中最温暖的模样,比任何精致妆容都更动人。
其实,找不找得到氮肥厂,或许不再重要——它早就扎根在我们心里。只要它还能鼓舞着我们不断向前,那段共同走过的岁月,就足以慰藉半生的奔波。就像母亲的爱,早已经刻进我成长的每一寸印记,从来没有褪去颜色;就像当日子慢下来,从容与自在会悄悄降临,这时才懂,“自我”从来都不曾失落。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把人生那些沉浮变幻的迷障一一拆穿,真我的风采便会云开月现。
妈妈,生日快乐,愿您天天开心!
责编:封豪
一审:封豪
二审:王文
三审:刘永涛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版权作品,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湖湘情怀,党媒立场,登录华声在线官网www.voc.com.cn或“新湖南”客户端,领先一步获取权威资讯。转载须注明来源、原标题、著作者名,不得变更核心内容。
我要问

下载APP
报料
关于
湘公网安备 4301050200037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