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张茧

乡愁是什么？

在我心中，乡愁是一把打开故乡之门的钥匙，顺着乡愁的思绪，离家的游子总能找到回家的路，触及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然而，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很多记忆深处故乡那些挥之不去的人和事，再也找不到了。乡愁，便永远盘踞在游子心里，成了难以泯灭、难以忘却的淡淡忧伤！ 于是，寻找乡愁、留住乡愁，成了很多游子的梦想。

到闽南安溪寻找记忆中的乡愁。​

闽南安溪，找寻记忆里的乡愁

闽南安溪林金笔兄，在长沙打拼经营茶叶多年，每每喝茶聊起故乡，情浓之时竟会泪湿衣襟。

农历十月初八，恰逢其家乡举办九年一遇的“五府大人诞辰”纪念，这是当地最隆重的民俗节庆，海内外的族人都会返乡祭祖拜神。“我们过年可以不回去，但这一天是必须要回去的。一起到我家乡看看吧，那里还有我们记忆里的乡愁！”金笔兄一番真诚相邀，让我们怦然心动，欣然奔向灿烂如夏的闽南大地。

福建安溪金榜村，山清水秀，茶园飘香。​

金笔兄家乡在茶乡福建安溪虎邱镇金榜村，距名闻天下的铁观音发源地南岩村不过数里之远，蓝天之下，山清水秀，茶园飘香。

来到金榜，远远就看到家家户户屋顶上，都升着巨大的气球，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让整个村子充满了节日的喜庆。

林家祖祠布置得喜气洋洋,乡亲们在打起欢快的腰鼓。​

林家祖祠是一幢典型的闽南建筑，仍然保存完好，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祠堂前，乡亲们打起欢快的腰鼓。大人孩子围在门前,热闹喧天。

“五府大人”：无所不能的神灵崇拜

还是先来介绍一下当地极为隆重的“五府大人诞辰”节庆吧。

“五府大人诞辰”纪念，是当地最隆重的民俗节庆。​

安溪民风淳朴，民众普遍信奉“王爷”。“王爷”是闽南特有的神灵，尤以泉州地区为最，形形色色的各种“王爷”有300多种，不同的村落尊奉不同的神灵，奉祀极普遍，其仪式是最重要和最隆重的信仰活动。据介绍，“王爷”是一种爵位，位阶仅次于皇帝，所以又称“千岁”，当地人尊称为“大人”。

金笔兄告诉我们，“五府大人”是金榜和周边几个村落信奉的王爷，每年农历十月初八，为五府大人诞辰日，海内外族人都会像候鸟归巢般汇聚于此，进香朝圣。

村头的兴义殿是祭祀“五府大人”的庙宇，一年四季香火鼎盛。​

村头的兴义殿，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是金榜祭祀“五府大人”的庙宇，一年四季香火鼎盛。村民不论生病、做生意、建房屋、婚丧嫁娶、甚至打官司，都要备牲礼到庙敬奉，祈祷五府大人保佑。

我一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五位神灵，赢得当地人千百年来虔诚敬奉？于是，走访了多位当地老人，才还原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古时闽南有邓、曾、池、魏、林五名读书人，因志趣相投，结拜为生死之交异姓兄弟。某年他们联袂赴考，中途路过金榜一带投宿，梦中听到有瘟神相商，拟投瘟毒于各井。五人惊醒后，决心拯救当地百姓，于是分投五井而亡。第二天一早，百姓见井中有尸，不敢饮用井水，因而免除了一场瘟灾。皇帝知晓后，追封他们为进士。金榜一带的百姓为了纪念他们的功德，将五人一起供奉，尊为“五府大人”。后来，“五府大人”便成为当地神通广大的庇护神，为当地人驱灾御患，护佑平安。

拜神祭祖，九年一次的隆重盛典

老屋前，一大早便宰好了一头300多斤的大肥猪。

“五府大人”的神诞，是乡里大事。金笔兄说，从他记事起，每年十月初八，都会由一个村落轮流做香主，轮一遍要九个年头。当地人认为，如果一辈子能为“五府大人”在本村过九个生日，便是最大的功德。而当年恰好是金榜轮值香主，当然比春节还热闹。按照习俗，农历十月初七，家家户户便要杀猪宰鸡，备好筵席，敬奉供品，组织拜神。

林家祖祠前的大坪里,一大早就摆满了各家各户供奉的肥猪。​

宰杀好的肥猪都盖着传统喜庆的红被面,等待祭祀活动开始。​

家家户户都是把自家最好的东西拿来，供品琳琅满目，陆续抬到了林家祖祠前的大坪里。几十头肥猪，列队祭祀，如此壮观的场景， 彻底把我们震住了！ 宰杀好的牲猪，要干干净净整齐摆放，还要盖上家里最喜庆的红被面。

祭品要用全牲，所有部位必须齐全。​

红红的米糕，是每家必备的供品。​

祭品也是很有讲究，最重要的是用全牲，猪和鸡鸭，所有部位必须齐全，哪怕猪血、内脏器官都缺一不可，象征对“五府大人”的至高尊崇。

生供结束，完整的生猪被分割成小块，送给族人亲朋享用。​

这位可爱乡亲，将猪头整容一番，精致得像一件工艺品。​

祭品还分生供和熟供两个阶段。生供结束后，完整的生猪被分割成小块，送给族人亲朋享用。猪头煮熟后，则继续拿来做熟供祭品。

十点，拜神仪式开始。爆竹声里，唢呐锣鼓齐奏。

村里最有名望的长辈,与主持祭祀的师公一同祭拜五府大人。​

这就是殿里奉祀的“五府大人”神像。​

村民们虔诚祭拜五府大人，祈求平安。​

村里推举最有名望的长辈，身着传统盛装，与主持祭祀的师公一同走入林家祠堂。师公吹响牛角号，摇着铃铛，念着祈文，族里长老则向“五府大人”虔诚祈福，保佑国泰民安，家族昌盛。

家族祭拜结束，各家才开始自由上香、祭祖。

祠堂里架起大锅,鸡鸭鱼肉,热气腾腾。​

海味点心,丰盛得很。​

五湖四海赶回来的家族成员,坐满林家祠堂,把酒叙旧。​

初八中午是例行的家族聚餐。祠堂里架起大锅，鸡鸭鱼肉，海参点心，每桌要上满16道菜品。

祖先牌位下，从五湖四海赶回来的家族成员，坐满了12张大桌子，族人难得这么齐整围坐一起，把酒叙旧，亲情融融。

最让小孩子高兴的，还是村头兴义殿前的酬神布袋戏。

金榜是有名的“布袋戏之乡”，当地五家布袋戏班子一字排开，一起开演，只要花个四五百元，便能为“五府大人”请一出戏。

金榜是有名的“布袋戏之乡”，大家争相为“五府大人”请戏。​

主演两手操作布袋木偶，生旦净末丑纷纷出场。​

熟练的民间艺人，包办布袋戏中所有人物的唱、念、说、打。​

“一语道出千古事，十指搬弄百万兵”。布袋戏舞台虽小，却大有乾坤。铿锵锣鼓声中，这些熟练的民间艺人，双手操作着布袋木偶，还要包办戏中所有人物的唱、念、说、打，生旦净末丑纷纷出场，从凌晨一直演到晚上，热闹非凡。

留住乡愁：让心灵回到故土

在金榜的几日里，我们发现，这里民风淳朴，个个乐善好施，乡邻们平日里不是守着麻将桌，而是围坐茶盘，聚在一起品茗修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最平和、最真实的笑容。

修葺一新的林家祠堂。在闽南，祠堂是维系宗族血脉亲情的纽带。摄于2023年​

金榜林氏家族，虽然已经开枝散叶遍布世界各地，但他们仍然像守护生命一样，守护着家族的祠堂、家谱，尊崇着“仁义礼智信，孝悌勤俭廉”的祖训，这些道义已经化为他们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工作方式。

都说乡愁无处安放。的确，城镇化改变了乡土中国的地理结构，城市版图不断扩张，村落早已变了模样，乡村的景象日渐凋敝。那些曾经熟悉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成片的蛙声和漫天飞舞的萤火，还有清澈见底、红鱼游动的古井，都不见了，人们为了生活四处漂泊。家乡，开始变得越来越遥远。然而在安溪，我却发现，一座维系血脉亲情的家族祠堂，一场渊源久远的拜祭仪式，一顿热热闹闹的家族聚餐，一出渗透着传统文化的布袋戏，就能将不论走得多远的游子唤回家！

我蓦然觉得，乡愁，其实是一种维系着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的文化的根！金榜就是通过这种传统民俗仪式，唤醒了每个游子的根意识，重塑了传统的精神家园，让游子的心灵回到故土，从而形成了家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原来，我们寻找乡愁，并不是为了重新回到那年那月、那时那地，而是在追忆一种文化，一种精神力量的传承。离开了这种精神力量，游子就像离开了大地一样漂浮着，情感上再也找不到归属感了。

（原稿写于2015年11月，在安溪广为传播。2016年被央视《记住乡愁》栏目用作脚本资料，拍摄同题材专题片。图片2015年11月摄于福建安溪县金榜村）

作者：张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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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