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东古湖

葛飞波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09 10:20:47

文/葛飞波

到东古湖的时候,正是一日里光景最好的时辰。冬日午后的暖阳,像一匹软滑的、掺了金丝的绸子,从高而远的青空里匀匀地铺泻下来。风是驯顺的,在湘江侧畔这一片开阔的水域上,只漾起些微的、鱼鳞似的细纹,将天光云影都揉碎了,散作一湖晃动的碎金。人立在湖堤上,竟觉不出多少冬日的萧索,反倒有几分慵懒的春意,从脚底下、从毛孔里,丝丝缕缕地透上来。

然而这静,很快便被另一种生动的喧腾打破了。

视线所及,那一片烟波浩渺的所在,竟成了雪的国度。不,不是雪,是数以万计远道而来的西伯利亚“客人”——白天鹅。它们那样安逸地栖息着,像一团团未曾化尽的、蓬松的残雪,又像谁将天上的云絮,大把大把地撒在了这碧青的玉盘里。可它们终究不是无生命的静物;它们是活着的,流动的,喧闹的天使。有的三五成群,长长的颈子弯成优雅的问号,在浅滩处觅食,红喙一点一点的,从容不迫;有的则像顽童,互相追逐打闹,翅膀拍起珍珠似的水帘,那溅落的水珠在阳光下迸出七彩的光色;更有那性喜独处的,静静地浮在远离同伴的水中央,宛如一位沉思的哲人,偶尔引吭,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那声音划过水面,传到耳中,仿佛是这湖光山色本身在歌唱。

湖岸上,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不知从何时起,这里也成了无数追梦者的“栖息地”。他们从地图上那些遥远的名字里跋涉而来,带着一身的风尘与满腔的热望。他们屏息凝神,目光被湖心那一片白色的欢乐海洋牢牢攫住。最惹眼的,自然是那些“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他们伏在草丛中,倚在树根旁,或支起三脚架,静静地守候着,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只是他们猎取的,不是生命,而是生命最美、最灵动的一瞬——那振翅欲飞的刹那,那交颈缠绵的温情,那冲破水雾、引吭高歌的激昂。他们的镜头,成了另一双眼睛,替更多未能亲临的人们,昼夜守护着这东古湖水域的每一个奇迹。

渐渐地,日头偏西了,那匹金绸子似的阳光,颜色愈发浓醇,成了暖暖的橘红,给每只天鹅的轮廓都镶上了一道金边。像是接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湖面上的“白云”开始流动、聚散、重组。吃饱喝足的天鹅们,要归巢了。它们并非就此安歇,而是要开始一天里另一次庄严的迁徙。它们分批而起,秩序井然,在头鹅的引领下,舒展着巨大的双翼,向着西边方向,那隐约一抹青黛的远山飞去。那里是横岭湖,是青山岛,是它们选中的情夜庇护所。它们飞得不疾不徐,姿态从容得像在赴一场古老的约会,那“嘎——喔——”的鸣叫,互相应和着,成了黄昏天空里最动人的旋律。

美丽如天鹅的周健亲切耐心引领着我全链条式静观天鹅之美,或叙鹅的故事或述湖的柔情,滔滔不绝如江水。她说:“远近、水中、天上都是天鹅,满眼的美好,双耳被天籁之音做了一次全方位按摩”。她把周洋的天鹅摄影作品一一推介于我,赞词逼近极限,使我陷入久远遐想。

当年屈子行吟泽畔所见到的洞庭秋波、沅湘兰芷,也曾应有飞鸟掠过吧。只是那时的他,忧思烦乱,恐难有闲心欣赏这份野趣。而今,在这片以他名字命名的土地上,一群异域的飞鹅,竟寻到了它们的“香草美人”,一处可以安心托付季节的乐园。这或许是一种无意间的、跨越时空的唱和。生态之美,美在共生,美在这份互不打扰的成全。天鹅在它的江湖里找到了安宁,人在对天鹅的凝望里,仿佛也寻回到了生命最初的那份纯粹与欢欣。

夜色终于温柔地合拢。湖面重归寂静,只有风过芦花的瑟瑟轻响。那些白色的精灵,此刻正宿在青山岛的某个沙渚,头颈埋在自己温暖的羽翼之下,做着或许关于贝加尔湖的、叶尼塞河的蓝色梦。而我,一个偶然的闯入者,也带着满心被涤洗过的宁静,踏上了归途。心里却分明知道,有些景象,一旦见过,便成了记忆里一片不会融化的“雪”,在往后无数个纷扰的日子里,只要一想起,便觉得眼前清亮,心神俱远。猛然发现,青山是我的家乡亦是天鹅的天堂。

202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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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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