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札记|爱到“自私”方为深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2-09 09:24:49

轻舟

人们常说，最深的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因为无私。其实，父母的爱恰恰是最自私的。

“子女是自己的好”。从小，大多数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子女是天底下长得最好的，左看可亲、右看可爱，大眼睛有神、细眼睛有情，高个子威武、小个子伶俐。反正，别人眼里的缺点短处，在父母这里全是优点长处。

“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子女在家里，父母爱骂就骂、想打就打，对此，父母认为理所当然，子女也难得记仇。但如果遭外人欺负，不说打骂，哪怕背后指责半句“不是”，做父母的都会不高兴，有的甚至会“打上门去”争一个高低。

所以说，“自私”有多深，爱就有多深。父母之爱如此，恋人之爱更甚。

初恋，恋人的异性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那时心里像刚擦亮的玻璃，透亮得能照见所有人的好。他的发小，她的同窗，说起时眼里都带着光，仿佛那些人也成了自己故事里亲切的配角。一起吃饭，一起说笑，心里平展展的，没有一丝褶皱，只觉得他的世界宽阔，自己便也沾了那宽阔的喜悦。像孩子得了新奇的宝，总急着拉上玩伴一同赏鉴；那爱初萌的芽，怯生生地，尚不懂得独占阳光。

热恋，恋人的眼里只有对方，身边的异性朋友，似雾似雨似空气。世界骤然缩小了，小到只剩彼此瞳孔里映出的那个人影。旁人便是走过，也像隔着毛玻璃，朦朦胧胧的，留不下形状。偶尔提起一个名字，心里淡淡的，像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那时节，爱是自给自足的圆满，外界的风风雨雨，男男女女，都成了无关的布景。两人的小宇宙正在灼热地膨胀，哪里还容得下第三颗星的引力？那“自私”已悄悄生了根，却披着件浑然不觉、天地悠悠的袍子。

谈婚论嫁时，恋人的异性朋友，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看哪哪不对。于是，矛盾陡起。昔日的“空气”，忽然都有了重量与形状。一句平常的问候，一次工作的往来，都在心里投下长长的、不安的影子。爱到了这时，便从云端沉入到了泥土里，要生根，要划界，要确凿无疑地拥有。那“自私”再也藏不住了，它从心底蛮横地长出来，带着尖锐的刺，要扫清一切可能的、哪怕仅是想象中的威胁。于是，吵也由此，痛也由此，那爱的深度，竟是用这般自私的烈度来丈量了。

爱之深处，大抵都是这般“自私”的。这自私，不是计较，不是吝啬，而是生命在交出自己时，那份战战兢兢的笨拙与不容分说的固执。父母举伞的手，恋人猜疑的眼，底下藏着的，是同一种东西——那是将另一人的悲欢，全然当作自己的疆土来守护的、近乎蛮横的温柔。他怕你淋湿，怕你迷途，怕你被这世间的风霜蹭破一点点皮。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张开双臂，想要围出一小块永恒的、无风无雨的春天。纵使这姿势显得笨拙，甚至可能遮了你的阳光，他也顾不得了。

这自私，也是“懂”的。正因为“懂”，他才怕你那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薄弱处，在光阴的缝隙里被一丝丝浸染、侵蚀，宛如长堤之下默然扩大的蚁穴，终有一日会动摇根基。正因为“懂”，他才警惕着自己的“大度”与“信任”，会在不知不觉中滑向轻慢的“大方”，成为他人的“可乘之机”。他那看似不容置辩的守护，那份近乎专横的紧张，深处皆是一份明察秋毫的“懂得”——懂得世界的硌人，懂得人性的幽微，更懂得他所珍视的你，与他所珍视的这份关系，最是这世间需要他屏息捍卫的、温润而易碎的完璧。

这自私，原是爱的骨骼。哪怕其形态与尺度因人而异，其健康的刻度需寻得动态平衡，抽去了它，那深情便只是一滩随处流淌的、温吞的水，立不起形状，也经不住磋磨。人间最深的情分，往往就带着这点不容商量的“独断”。它或许窄，或许沉，却也因此，让两个原本飘荡的灵魂，有了可以紧紧攀附、甚至刺痛彼此的，真实的岸。

责编：张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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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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