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丹

近日，我偶然读到湖南作家许云锦的多篇散文，透过浸满作者血泪的文章，我仿佛看见已人到中年的许云锦，在深夜独处时轻轻捡拾起心里关于家乡与家族的鲜活记忆。文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浓郁的乡愁、炽热的家国情怀，以及洞察世事的睿智本心。读罢我开始愈发对遥远的张家界心驰神往，期待着自己哪天有空能去那里走一走，有幸一睹作者笔下绝美奇幻的山水画。

这几篇文章的共性是篇幅长、信息量丰富。短则五千字，长的则超过一万字。然而洋洋洒洒的几千上万字，却没有带来半点阅读障碍，反而越读越停不下来。这源自作者在写作上舍得下苦功夫，构思精巧而严谨，视角新颖独到，段落之间也安排得紧凑合理，每一小节侧重点各有不同，脉络清晰，内容详略得当。作品以故乡湘西北白水河流域为圆心勾勒了一幅幅壮美的乡土画卷，日夜流淌的白水河承载着作者连绵不绝的思念，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无数可敬可爱的乡亲。他们身处逆境依旧保持阳光通透的心态，而书写小人物的故事更能触动人心，比如自己少年时代一段心酸难忘的回家之旅，还有父母、猎人陈国顺、粟幺婆、烈士陈军林等等。

作者着力刻画了家乡的血脉至亲、地理风貌、民俗文化，他的文字如同他热爱的家乡一样，始终保留那一份原生态的质朴与纯粹，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意境苍茫，情感真挚饱满。大多采用平铺直叙的白描手法，没有华丽的辞藻作为点缀，只是静静描绘一个个真实感人的画面，字里行间洋溢着作者对生活的观察与感悟。他巧妙地将细节描写与情感抒发、生态环境与精神文明完美融合，使文本有了属于当地地域的强烈印记，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也从中大致了解到了作者及其家族的生存背景，得以窥见深山中人坚韧聪慧的个性与乐观豁达的处世哲学。

《夜雨潇潇我的家》通过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一一展开，十三岁那年，作者独自从县城一中雨夜徒步六十多公里回家取菜。“但是，计划不能改变了，哪怕下‘刀子’，也要回家一趟。”这里的心理描写非常贴切，每一处细节几乎是本色还原，没有夸大其词的叙述，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即便已时过境迁那么多年以后，读时仍然会心疼起作者当时经受过的苦痛。尽管一路上饥寒交迫，他还不忘用仅剩的钱给家人带一份“猪耳朵”回去，路上宁愿忍饥受冻也没有独享这份美食，可见作者小小年纪内心强大到什么地步。他的文字并非单纯的陈述苦难，譬如结尾处他写道：“正如这人生，哪怕是至暗时刻，也有生命的天光在召唤着濒危的灵魂。”这句话陡然升华了主题思想，作者生活条件虽然异常艰苦，上学吃饭只能靠从家里用瓶子带的“粉辣子”配米饭吃，但他仍愿意毫无保留地去关心同学与家人，这份至真至纯的温情惹人泪目。文中用回家的艰难过程侧面烘托出作者一往无前的决心、亲情与知识的重量，这些足以克服现实生活中存在的所有困难。真实的文字往往蕴藏着非凡的爆发力，这也是其他虚构的华丽篇章所不能比拟的。

《苍山云寨》采用总分的结构，用三个小标题串联成一篇完整的文章，徐徐揭开三个高悬于云端的土家山寨的神秘面纱，这样避免了语言的空洞与芜杂，山羊寨、爬之寨、缺嘴寨，她们的地形各有特色，肩负着不同的使命。经过漫长岁月的演变，时代的快速变迁，古老的山寨渐渐失去了人气，只剩大自然的声音在原地默默回响。缺嘴寨对祖坟的详细描写，尽管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但这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它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改变，里面暗含着村民对生命的敬畏与传统文化的遵守。对于陌生的外地游客或当地后生来说，这篇文章无疑有着极大的参考价值，就像一扇巨大的窗口，帮助我们一点点深入了解到山寨的前世今生。

《最后的猎人》塑造的是一个落魄文人的形象，刘国顺的人生充满坎坷，15岁就结婚，因为过早成家两人没有共同语言，没办法只能彻底分开。尽管日子艰难他也没有逃避责任。他当过几年临时教师，因为多种原因遭受打击，无奈将生计寄托于苍山行猎，不再执着于恢复公职以图安稳。靠山林生存一辈子的先生，最后愿意顺应时代发展变化，主动放下手里的猎枪，偶尔闲暇时一遍遍回忆起曾经的辉煌战绩。纵使生活无常，很多事情都对他来说是不利的，但他依然选择了妥协接受，好在他的一生还算是比较圆满的，儿女双全，平平安安活到了八十二岁高龄。生前既有“围猎兽王”的美誉，吹出来的悠扬笛音还能在山谷林海里飘散开来。他的离去是一个传奇时代的远去，虽存在着某种必然性，但也有一丝淡淡的感伤，这样多层次的表达，让文章的情感更充沛，思想更有深度。

《血色肩膀》作者用催人泪下的笔墨，刻画了父亲的幼年、童年、少年、老年的生活经历，九十三岁的父亲已然故去，他的生活却在儿子的笔下清晰再现。他吃苦耐劳、不愿坐享其成的美德也深深影响了子孙后代。作者从小家境贫寒，但他又是无比幸运的，因为他有一对勤快明事理、互敬互爱的父母，他们生活在交通闭塞的村落却思想开明，从小特别重视孩子们的教育。想尽一切办法挣活钱供四个儿子上县一中，作者更是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让父亲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血色肩膀》里有一个父亲的铮铮担当，也有留给后代无比丰厚的精神遗产，激励着我们一路勇敢向前。

《白水河》是作者心中的母亲河，意义不言而喻，它形如半叶芭蕉，人们在这里长出身子与思想，一代代繁衍生息。河流滋养了我们的成长，不仅为我们提供了很多美味的食物，还见证了父母从相识到成家的全过程，儿子成功升学到重新建造新房，直至最后父母双双无声依偎在青山深处，山下的白水河成了他们最后的精神归宿。这篇作品是作者写给父亲母亲，以及像父亲母亲一样的故乡人，里面无处不是作者对故乡的无限眷恋，令人动容感叹。

总体来说，许云锦的语言可以归纳于那种“我手写我心”的简洁本色风格，尽管有些地方略显粗砺，文字没那么细腻，欠缺一定的艺术加工，但这恰恰充满生命最本真的力量。他没有浮于表面的泛泛而写，而是深入挖掘生活的内核，每一篇作品既生动展现了故乡人身上的闪光点，也让湘西北独特的自然风貌与精神特质跃然纸上，值得反复品读。

责编：杜立

一审：杜立

二审：徐典波

三审：姜鸿丽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