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徐亚平 通讯员 谭西雅 徐来

寒风拂过湘阴县新泉镇的旷野，红旗桥社区那三百多亩的藕田，枯荷疏疏斜斜地插在泥中。这哪里是田呢？分明是季节用最淡的墨、最枯的笔，在水天之间不经意挥就的一幅水墨，萧疏里透着说不出的温柔与安宁。

藕田的主人，乡人都唤他“藕翁”，本名肖军。他从远处走来，像是从这幅画的深处浮出来一般。走得近了，才看见他的左手——三根手指微微蜷着。掌心里沾着泥渍，宛如土地给他盖的一枚最亲昵的印鉴。

鸟儿三五成群，绕着藕翁的身影飞，不近不远，为他作着伴。那翩跹的轨迹，好似一种殷勤的巡逻，守护着这一片静谧，也守护着泥淖深处那些正在沉睡的洁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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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与疼爱

“早年在广东做木工，断了三个手指，就回来了。”肖军蹲在田埂上，手指轻轻抚过刚挖出的藕，语气平和如像田边缓缓的风。“看别人种藕安稳，我也包了这片地，一守就是十多年。”

说起种藕，他抬眼望向枯荷，目光却仿佛落在盛夏的绿意里。“每年三月，得到武汉买回藕种，一枝枝插进泥里，一亩地得五百斤种藕。”他顿了顿，接着说，“藕啊，春夏时节都是‘娇宝宝’，半点不能马虎。”

水要跟着长势调：刚冒芽时浅些，长藕时深些，让它舒展。肥料只敢施有机肥，生怕烧了嫩根。最费神的是福寿螺，专啃嫩芽，繁殖飞快。“那时荷叶绿汪汪的，我天天蹲着翻叶子，一片也不敢漏。”他手指在空中虚虚地比划，“不是现在这样的干叶子，是能遮阴的鲜叶子，得看背面有没有螺卵，见了就摘。”

荷叶的“娇气”更让他不敢怠慢。“它闻不得农药味，一碰就蔫。”他笑了笑，眼底映着夏日的影子。“邻居家无人机给庄稼打药，我得提前扛着警示牌守在田埂边，风往这边吹就赶紧拦，生怕药味飘过来，毁了一田的绿。”

盛夏时，藕田开满洁白的莲花，风一吹，摇曳生姿。有人劝他摘莲子卖，他却摆摆手：“养分得全留给莲藕，就像让孩子专心长身体，哪能分心？”这话朴实，却藏着对土地的敬，对每根藕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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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与“绿灯”

种地这条路，从来不平顺。肖军最忘不掉的，是2022年春天那场“冷雨”。

此时，疫情防控正紧，交通全封了。“藕熟了，挖得出，运不走。”他声音低了些，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三百多亩藕，眼看就要烂在泥里。”藕存不久，即便埋在地里，过了季也会腐坏。租金要交，工人要养，一家人的日子全压在这片藕田上。“那时天天在田埂上走，风刮得脸生疼，心里急得起泡，差点就想算了。”

农人的辛苦，总藏在收成的背后。就像这冬日挖藕，冷泥刺骨，风像刀子，一斤藕挣不了几分钱，却要费一整天的力气。疫情后藕价又跌，从两块多掉到一块二，算上人工、肥料、租金，一年下来刚刚持平。“果熟一季，人忙四季”的滋味，肖军尝得真切。

就在肖军愁得睡不着时，镇党委书记张放来了。“肖军，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藕运出去！”

知道耽搁不得，张放很快协调好交通、农业等部门，特事特办：对接路线、办理通行证。半天时间，便为莲藕打通了“出村通道”。肖军话里带着感激：“多亏政府开绿灯，藕才运出去，没让一年工夫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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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与良心

再往藕田深处走，听见“哗啦”的水声。三个农人穿着厚重的下水裤，弯着腰在泥里摸索。一探一顺，即起即洗，藕身白润润的，天光下泛着清甜的气息。

风在吹，活没停，鸟在飞。56岁的李圣贤直起身，抹了把额的汗水，手指冻得通红。“冷啊，水扎骨头！但动着身子，倒也暖和。”他清早六点半下田，挖了五个钟头，按斤算工，一上午能挣两百来块。“跟着肖老板踏实，工钱从不拖，还能照顾家。”

不远处，王朝辉和徐武正用彩条布把藕拖上岸。他们蹲在田埂边仔细分拣，把带泥多、品相不好的另放一边。“最好的得给客，不能让人白花钱。”肖军走过去，捡起一根匀称的藕，蹭掉泥递过来：“尝尝，刚挖的。”

咬下去，脆生生，汁水清润，一点不涩。“我们的藕，就靠品质说话。”肖军说。这些年，藕大多运到广东，也曾被欠过十几万的货款，如今虽然坚持先款后货，但对讲信用的客人从不亏待。

疫情后藕价跌了，有人劝他去谈降租——每亩六百元不是小数，但肖军摇摇头：“合同写好的，要讲信用。大家种地都不容易！”

岸边，批发商吴云贵一边称藕装车，一边说:“肖军的藕，新鲜干净，人也实在，从不掺次货，在广东那边名声很好。”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装满藕的货车缓缓驶远。肖军站在田埂上望着，风掀起他的衣角，残荷在风中轻轻摇曳。冻泥之下，未挖出的藕还在静静沉眠，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呼唤，也等待着这位“藕翁”再续与土地的温情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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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于淼

一审：于淼

二审：胡宇芬

三审：李伟锋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