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文联 2025-12-05 09:26:45

悲怆的琴弦,底层的错位幸福——逆舟小说《反常》评述
文|徐利平
逆舟的小说《反常》以工地为背景,二胡为道具,以冷峻而悲悯的笔触,谱写出一曲关于一个超龄农民工父亲李老倌追寻与幻灭的挽歌。李老倌怀着帮离婚的儿子再娶一堂亲的心愿,在现实的挤压下,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完成了悲壮却徒劳的 “幸福” 追寻。全文如同一曲时断时续的二胡曲,浮沉着希望与绝望,直至弦断人亡。
一、断弦之音:李老倌的尊严与执念
小说中的核心人物李老倌是执念的 “幸福” 殉道者。
他的 “幸福” 目标是为儿子凑齐四十万元复婚彩礼。为此,他翻找废品、主动压低工价哀求留用,将 “一百六一天” 的薪资熬成晚年仅存的生计。对自己的生活节俭到了极点。李老倌作为一个中式传统父亲,认为帮儿子成家才算自己的任务真正完成,自己的脸面才有光。尽管他的人生已被碾得粉碎,他也毫不在意。李老倌这个人物形象在当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小说中那把比李老倌还老还破的二胡,是他精神世界的微光,也隐喻李老倌的幸福。这个隐喻是多重的,既与当下的李婆婆们的幸福形成对比,也与他过去的幸福快乐形成对比。年轻时,二胡声里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二胡声与时代契合,承载内心世界的丰盈与满足,充满希望和幸福。
晚年重拾二胡,于他而言,既是对自己追寻幸福之路已然落空的人生确认,亦是一场与失败人生郑重告别的仪式 —— 这无声地印证了他不得不直面的失败。这一行为,深刻流露了李老倌内心深处的清醒:他已然无法履行作为父亲的责任。而这份清醒,更添了几分悲剧的厚重色彩。
重拾二胡,是李老倌对自身人生尊严的一份坚守与证明。常言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李老倌却有着不同的体悟:失败者未必不能回望 “当年勇”。而他重拾二胡的举动,正是向世界宣告 —— 即便身为一名未能尽善尽美的老父亲,他依然保有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重拾二胡,亦是李老倌与世界最后的沟通与发声。人微言轻的他,在生活中鲜有话语权,而二胡成了他表达自身存在的载体 —— 他借此诉说,除了捡拾废品、打零工等卑微的生存方式之外,自己同样拥有灵魂与思想。
二、人间百相:异质幸福的真实写照
李老倌心目中的人生“幸福”,婚姻嫁娶,是一个最基本的、最正常的人生轨迹。然而,人生最基本的“程序”成了一种奢侈品。《反常》中的配角人物塑造,并非简单的 “陪衬”,而是通过他们错位的 “幸福”观,与李老倌构成反差。
前儿媳的“幸福观”代表着一种清醒到残酷的务实。“我总不能结婚后过得不如现在吧”,一句话道破了生活以物质逻辑为准则的婚姻真相 —— 爱情让位于物质,曾经的夫妻情分,抵不过生活中物质拉开的“幸福差距”。她的 “幸福” 是有车有房的安稳,是人往“物质多处走”的理性选择。
儿子的形象则与李老倌的“执念”相反,他追寻幸福失败后精神萎顿,是一个理智的“放弃者”,是另一种对现实残酷的“清醒”。这是他无力改变现状后的自我放逐。他的 “幸福” 是对自己和现实双重衡量的精准定位。是对父亲执念的无声反抗,是一种清醒的认知。他不是自甘沉沦,而是放弃无谓的抗争。当努力无法改变命运,放弃便成了个体人生的最优选择。
这让我想起曾在农村中学教过的一个班,那些少年如今已过而立,其中近半的男生依然单身。大家几乎达成了默契,班级微信群里聊吃聊喝聊玩,不问女朋友不问结婚。连结婚生子的另一半也从不在群里分享幸福。这半数单身的大龄男孩都是沉默的追寻者,在城乡变迁的大潮中,他们被拍在岸边,看着大潮的风起云涌,他们尴尬与沉默。
前儿媳不再结婚,也不复婚,终极目的是守住已有的财富和安定;儿子不再相亲,不再狠命赚钱,则是清醒地放弃。本质上都是一种生存危机,对生活的恐惧感,对未来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这是不是又一种“反常”?
三、生命定价:当反常成为常态
小说标题 “反常”,藏着最尖锐的反讽。表面上,李老倌弃捡废品、重拾二胡是 “反常”的举动,最终那场坠落,更是对其一生 “安分、小心、踏实、执念” 的觉醒。通读全文便知,这所有的 “反常”,都是理想之火被现实一点点浇灭后的必然悲剧 。生命的尊严让他看到了自己无奈的影子,永远凑不齐那复婚的四十万,这对他是一个最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结果。
这篇小说中人物大多无全名,这种 “匿名化” 处理极具深意。李老倌、李婆婆,李老倌崽,黄老板等,他们不再是具体的个体,而是时代洪流中无数底层劳动者的缩影 —— 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理解的 “幸福”,却终究在现实的枷锁下,走向各自的错位与迷失。
逆舟本人曾经当过农民工,他的笔触自带泥土的粗糙与悲悯,他以平实冷静的叙事,为被现代化进程屏蔽的“李老倌”们作传。小说在《湖南文学》的发表,既是对底层生活的文学发现,也是对逆舟这类底层作者身份的珍贵认同。
责编: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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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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