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辣是一生的守候

刘代兴     2025-11-14 15:43:04

文/刘代兴

都说湖南人吃辣椒特疯狂,会吓死不少的外地人,而这疯狂又以辰溪人为最

一代伟人毛泽东在长征路上,就曾提出一个著名的论调:辣椒吃得凶,革命才最彻底。这不免让我对辣椒肃然起敬,并且也十分地自豪,因为自己从小就被大人唤作“辣子王”

若要评出湖南吃辣椒最厉害的地方,我会坚决辰溪一票。这不因为自己是一个十足的辰溪人,我不会那会狭隘。而是作为一个辰溪人,从小就与辣椒结下了不解之缘,始终坚信辰溪人最不怕辣,最怕不辣,最辣不怕,因此最有资格当选。君不闻,“不吃辣椒没有味,吃起辣椒辣死人”,这是辰溪人在戏说辣椒炸裂口味一句口头禅。这是普通话的说法,外地人想调笑辰溪人的时候,就会故意把这句话用辰溪方言翻读成:“马骑子马有味,骑起子乐死人”,这样说出口,不免会让人笑得捧腹。这是一句辰溪方言经典,辰溪人大可不必由此自卑,毛主席不是曾对爱吃辣椒的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吗?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大声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不也是用浓重而地道的湘潭地方口音说出来的吗?此乃“越具地方性,就越具国际性”的道理。现在全国都在说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我看这地方传统经典方言,也应当给予保护才行。

老一辈革命家、建国初任上海市委第二书记、后任外交部常务副部长的刘晓,就是出生在辰溪县潭湾镇桐湾溪村,与我爷爷奶奶所在村子紧邻。刘晓原名刘运权,按我们刘氏宗祠的班辈“…运际明圣代…”来推算,我是字辈,刘晓人小班辈大(与他同龄人相比而言),那么我该尊称他为太爷爷了。1925年“五卅”惨案的消息传到小城后,刘晓因带领同学冲出校门上街游行声援工人运动而被校方开除,这一年他刚十七岁。同年秋,刘晓离开家乡乘,顺沅江下洞庭,再漂长江远去南京,进入东南大学附中求学,从此开始踏上漫漫的革命征途。据村子里的老一辈人回忆,刘晓当年离开家乡时,怕吃不惯外地的饭菜,还专门背了一布袋晒干了的自家菜地里种的红辣椒上路。一串红辣椒,一颗红心,一决绝的革命勇气。你能说出来,还有谁比辰溪人更热爱辣椒的呢?

小时候,家里生活比较艰难困苦,一个月难得吃上一两回肉,自己又极不喜欢吃那些萝卜白菜之类的叶叶草草根根茎茎,于是就舀一匙猪油掺进热饭里,然后酌一些油泼辣椒拌饭吃。吃得鼻子尖冒汗,舌子吐火嘴巴出烟肚子翻江倒海现在一见到辣椒,我肚子就不由自主地疼痛,都是小时候吃得太多的缘故。辰溪当地出产的大红辣子,晒干后,透明,漂亮,晶莹剔透,不是像现在市场上常见的那种又尖又小的朝天辣,眼睛鼓鼓的,直把人往死里辣。辰溪辣椒不仅是辣,而且喷香,辣得深情,辣得爽快,还辣得缠绵。这就像从湘西大山里走出来一直走到世界音乐之都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的民歌皇后宋祖英唱的那首《辣妹子》歌曲一样,让人酣畅痴迷。“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嫁人怕不辣。”而今辰溪县黄溪口罗子山一带,高山岭地大面积广种辣椒,已成火红的产业红辣椒远销山外大市场,成为深受辣椒发烧友喜爱的食品一族。

辰溪酸萝卜(澄韵茶庄 摄)

辰溪的地方小吃与特色菜系,无一不与辣椒密不可分。辰溪酸萝卜,色鲜味脆,生津开胃,之所以与众不同在于惟辰溪的沙质土壤里培植出产的大红萝卜,才会如此甘甜爽。切成均匀的薄片,酸水加冰糖浸泡后的酸萝卜,拌上喷香的油发辣子,不仅当地人解,也成为辰溪人出门,喜欢携带的馈赠远方亲友的特色品。

辰溪酸萝卜(澄韵茶庄 摄)

在辰溪,且不说在大街路口,酸萝卜小吃招人眼馋,让人大快朵颐,就是一些背街陋巷,在院落民宅里,也常见一些妙龄时尚少女进进出出,她们遮遮掩掩地花钱去偷尝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食品,好像十分顾忌那酸溜溜辣乎乎的传统地方小吃,叼在嘴角就会折损了她们的美貌与仪态似的。但是我说,辰溪女子之所以水灵灵的,与爱吃这一口酸萝卜不无关系,她们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开了咀嚼,让外地溜溜的男子见了便会忍不住地咽口水。

辰溪毛狗(云天餐饮 摄)

辰溪毛狗肉,源自辰溪大山深处黄溪口等几个瑶族自治乡,是这里少数民族一道流传了三百多年的传统美食。每当冬季农闲时节,瑶乡山里人办红白喜事或是聚餐打牙祭,就会捉一条活狗来打了,田野里的稻草烧了毛,皮肉烧得油亮发黑又喷香,开膛剖肚在清流中洗净。然后将一条整狗剁碎了血淋淋地下锅,狗肉狗杂狗头杂尾狗的四爪,连同狗血一锅炒了再炖烂,这就叫“毛狗”。辰溪人性子急,耿直爽快,做什么事都火急火燎的,做出来的菜也是这个道理。羼和的佐料是一叠鲜嫩的柑橘叶,一把紫红的干辣椒。辰溪人爱吃“响食”,要辣得“哈”嘴唇发紫背夹流汗心里才够痛快。大家围在谷垛旁,大碗的米酒润喉,清清嗓子,然后亮起了喉咙,唱起高亢辽远的歌。月亮缓缓升起了,农家人的酒兴正浓……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黄溪口高山上的人,唱起的茶山号子歌,已然自成一派,响遏行云,荡气回肠。上了年的人都知道,这里曾出了被誉为“湘西歌王”的舒黑娃,他自小喜欢唱号子歌,一路唱来,竟然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一天唱进了中南海怀仁堂,给毛主席他们老一辈革命家唱起了茶山号子,四座皆惊。这下可好,辰溪这个湘西边远山区小县,一下让舒黑娃给唱出了名。如果放在今天,那就是彻底火爆全国。茶山号子在2008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可惜至今我尚未听过,很想知道那有多动听。

如今,山里人不再自闭和保守,他们顺应市场经济大潮的呼唤,走出了大山深林,来到县城,还乘车来到怀化、长沙城里。他们大模大样地扯起了“辰溪毛狗”的幌子,让这盆金黄油亮的山里菜,成城里人常聚在一起,体会乡村野趣的开胃菜。就像首纯正的茶山号子,那样悠扬、纯朴,那般正宗、重品味

辰溪血鸭(云天餐饮 摄)

辰溪血鸭,又是辰溪菜中一绝。选料是乡下吃谷子的仔鸭,制作时将鸭血与鸭子肉一道炒,拌以飞辣的青辣椒。这里炒熟的鸭子是绝对飞不走的,鸭肉中绞有乌青色的血丝,如葱郁的原野上盛开细碎的小野花点缀其间,扑面而来散发阵阵自然而清的诱人芳香。因鸭血从起始就被炒进鸭肉里,这道辰溪血鸭看上去不是很美,颜色黝黑,稠糊如雾。

辰溪血鸭(云天餐饮 摄)

但冲着香气你大胆伸出筷子,只要嘴唇一沾,就不会再住手了。辰溪人把物极必反的道理引进了饮食菜谱中,把鸭子炒得别具一格,以墨黑反衬鲜美,你不能不佩服他们的胆识与独创。

辰溪火炕鱼,也是一道让辰溪人津津乐道,让外地客人尝后念念不忘的特色佳肴。鱼儿须是从清悠悠的溪水中打捞上来的活鱼,经过复杂工序,在锅里经新米粒燃烧熏炕后,一个个饱满溜滑,金黄灿烂,吃起来更是绵甜醇爽,满口余香。辰溪各地皆出产火炕鱼,但以柿溪乡火炕鱼最负盛名。我曾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有幸回到故乡那个地方进行一年的社教工作,回老家开展扶贫工作,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偏偏被我碰上了。两条清亮秀美的小溪在乡政府所在地向家湾汇聚,然后不出几里路便投入了浩渺的沅江。溪里的鱼儿照例长不大,当地人叫做油麻鱼、硬头股、小鲫鱼之类,一溜儿个个手指般大小,便到了生命的旺盛期,常在浅窄的静水里或是流淌的波光中翻亮它们长条形的细肚皮,就象一道道银色的闪电无声地划过水面。溪边的村民将这些鲜活灵动的小生物捕捞上来后,必定不能过夜。迅即精加工,一阵猛火香料熏炕,就成了山特有的一道淡水美味珍品,丝毫不比那些生猛海鲜逊色。只因它数量稀少,刚走出大山,还没来得及走更远,就在半路上被截获或消灭,所以大都市的人往往是只闻其名而没有口福享受此珍馐。而今,离开家乡多年了,不是常能吃到家乡的传统特色菜肴,心中很是失落。有一次路过怀化锦溪桥头,见到桥头一家酒楼专做辰溪菜系,进去一尝,还真是地道的家乡口味,让我这个游子终于在异乡找到了故乡的那种美妙欢畅的,瞬间像回到家乡一样,心里甚是欣慰

在我小时候,父亲常在吃饭的时候哼唱一句戏曲:“可惜好口无好腔,前世喝了麦面汤。”据说这是辰河高腔里的一句唱词,原意相当于说一个人颜值再高也无济于事,因为缺乏才华。父亲引用于此,是感叹日子过得紧巴巴,吃得不如意,几多的无奈。我理解父亲的苦衷,那个时候物质生活贫乏,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如果父亲活到现在,他肯定不会再有这样的遗憾了。现在生活太丰富,以致于我们千方百计变着花样要吃出名堂来,而下馆子打牙祭,更是不在话下了。

辰溪菜与辰溪人一样,实在、质朴,注重质量和分量而不讲究表面的光鲜亮丽,没有花架子。能被这几道辰溪特色菜吊住胃口的外地人,能领略辰溪菜中辣椒的妙处与精髓的外来客,能入乡随俗对辰溪的口味菜有着天然的兴趣与认同感的异乡人,他必定能成为豪爽好客、古道热肠的辰溪人一生信赖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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