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子京：一个人与一座城》读后

李望生

《说文解字》说：城，以盛民也；又说：民，众荫也。（在这里不追究“荫”之深意）以此说推之，则黄军建近著《滕子京：一个人与一座城》（湘潭大学出版社2025年9月出版）就书名而言，似乎有点文理不通。我与黄军建可称为挚友，遇事总有点感情用事，便想：刘亮程可以写《一个人的村庄》（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黄军建难道就不能写一个人的城市了？可话虽这么说，心中难免仍在纠结。直至全书读完，方恍然大悟，在军建先生笔下，一个人，并非这一个人；一座城，并非这一座城。在他的笔下，滕子京，己非物质的这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代人，抑或是几代人的精神图腾。肉体（物质）可以消亡，精神可以永存。所谓铁打的城市，流水的市民，还应加上一句：永恒的精神。人可死，城可毁，然，精神不灭！

愚以为，一座城市并非只有一种文化，但每座城市似乎都被赋予了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可能会被历史短暂的割裂，然而，一旦历史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这种精神又会被呈现出来，继而发扬光大。而且往往赋予这座城以精神的是一个人，这个人经历过历史的淘洗，经历过文化的选择，直至成为这座城的精神坐标，从而，这个人再不单单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不分时代，难辩贵贱，甚至是不分性别的人。也正是有了这样的一群人，一座城才能永久屹立，哪怕是这座城已面目全非，然而，只要这群人还在，这座城就能得以永恒。《滕子京：一个人与一座城》表面上看，写的是滕子京的生命沉浮，实则是写以滕子京为代表的一群人的精神形成，以及这种精神与这座城的有机融合。

黄军建将他的《滕子京：一个人与一座城》文体定位为长篇历史报告文学。这个定位有两大概念：一为历史，二为文学。历史不可虚构，文学可赋色彩。如何让二者融合，一考验作者的历史知识，二考验作者的文学功力。读完全书，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匠心独具与挣扎前行。

历史不容亵渎，文学理应尊重。仅有历史，《三国演义》不可能走进千家万户；没有历史，文学将无所凭依。黄军建写历史极尽恭敬：“宋代科举考试打破了南北朝士族、门阀垄断政治的局面，取消了门户限制，‘取士不问家世’，唯‘学而优则仕'。”黄军建写历史事件力尽真实：“滕子京任潍州从事当年，正遇六月大水洪灾，全州闹饥荒，成千上万灾民涌进城中，沿街乞讨，民不聊生。为解救民生，他向知州提出一个两全良策。发动城中富庶大户，支起大棚煮稀饭，向灾民施粥……但粥不能白吃，要组织起来，为州里修筑防灾大堤出力。"黄军建写文学才华横溢：“一栋老房子，俨然就是一位阅尽人间、仙风道骨的老人，或者是一位洞穿世事兴衰、命运沉浮的哲人，优雅而郑重，从容且深沉。它的惯常话题涉及民间信仰、生活理想、人生境界、宗族观念、生命意识等。”黄军建写人物入木三分：“官场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一个青年官员，在进入仕途的第一阶段，处在一个充满激情与活力的阶段，有很多新鲜的想法，有建功立业的抱负，急于向外界表现自己，以图得到上级赏识，这是滕子京的第一心态。既有全身心的入世情怀，又有出人头地的强烈渴望，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功名的追求。”

滕子京，或者说是滕子京们，无疑是范仲淹忧乐精神的践行者。这种践行是个过程，这个过程绝对不可能是短暂的，她是从吸收到立志到一生的漫长过程，没有坚定的意志，没有顽强的精神，没有穷究一贯的毅力是无法完成的。而这个过程反映在文学作品之中，则是这部文学作品的全部，或者说是精华所在。黄军建是深知其中之大旨的。他写滕子京往往从细小处着墨，而寓大旨于文后。无论滕子京处境的顺遂或是逆境，能让他宠辱皆忘的永远是那个不朽的忧乐精神，而化之于形象叙事的则是那些生动的故事情节和细致的心理、行为。这也是此书吸引我一直读下去，读下去的理由所在。

我曾以一种玩笑似的形式给黄军建施加过一点压力。我对他说：为滕子京立传是你的宿命或者说是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望着他的愕然，我继续说：你是岳阳人吧，你在岳阳为官多年吧，你当过岳阳市志办主任吧，更要命的你还是一个作家，四美具，非你莫属。说这话当在四年前。四年后的那天，离他心心念念的第三个岳阳楼日还有5天，一个电话，他把我召到了他的研究所。照例，虽然是应邀而来，也得排队等候接见。其间，我去找研究所后面的贺琪岚画家聊天。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冇见他闲过。我说：问题是他还写出了那么多文章。

终于美女散尽，进门我就被桌面上的一本新书吸引：《滕子京：一个人与一座城》，装帧精美大气，翻开，墨香扑鼻，纸页柔和，版式雅致。他告诉我，这是样书，新书发布会定在5天后的岳阳楼日。他还告诉我：写作这本书他历时了5年，遍访了与滕子京有关的所有地方，翻阅了数千万字的文史资料……他还告诉我：是滕子京毁誉交错的生命轨迹俘虏了他，他想以一种实实在在的方式来写滕子京，这样的方式不是泛泛的介绍，也不是功利的结论，而是源自一种发现，一种贴近个人的理解。那种个人与这座城市的心有灵犀，从及这种明白中的诚实、客观与宽容……也是打着灯笼，照见一个能在他人身上看见自己的人……他在那里喋喋不休，我早已进入到了我的阅读境界。待读到滕子京初任潍州从事，出良策解救灾民之时，行文突然跳到“这使我清晰地记得1974年隆冬，我当兵入伍到新疆后……”我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话停了，我却觉得似乎有话要说。抬头看他时，我突然觉得那个坐在桌子那边，抬头望天，凝眉深思的黄军建头上凭空多了一顶长翅官帽，身上多了一袭北宋官服……我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睛，我知道我这是出现了幻觉，我也完全知道，我的这种穿越，正是阅读《滕子京：一个人与一座城》的解构与延伸……

责编：周磊

一审：周磊

二审：徐典波

三审：姜鸿丽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