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11 16:52:23
夜梦初醒,想念那个河风拂面,鸡犬相闻聚客邻的早晨。
湘北农村的路上,吆喝声穿透薄雾,凤凰牌单车且摇 且晃,踩着闲散步伐。车后座,两根旧木棍身缚尼龙松紧带,一担挑起两个半米深的竹篾篓,内有长须黑脚细腿的河虾,间或有麻嫩子、鳑鲏鱼、黄骨丁和土鲫鱼。这种流行于特定年代的“移动式菜市场”,兼售千张皮、塔市驿黏米团子、豆腐丸子和麻辣菜,不一而足,不知挑动了几多 舌尖。但凡是家中来客,在家门口即可买鱼选肉,孩童喊停单车,大人则起身拿钱。我想,那一定是岁月至深处,情欲浅浅时光慢。
在那样的早晨,倘使光着膀子、拿着篾撮箕进沟下渠,一定是大型开“盲盒”现场。从浑水深处扒开水草青荇,让撮箕沉入水下,再向塘坝的犄角旮旯处前后抽动、反复数次,双手巧借浮力将其从水下托起,原本依附在水草中的虾米、刺泥鳅、螺蛳、水虫,以及没来得及腐烂的变色树叶等,它们这么近仿佛又那么远,真是可爱又烂漫。
向水而生,仿佛我是一条长着逆鳞的鱼,在主动和被动中选择、挣扎,等待“盲盒”被开。在那个年岁,枕长江、偎青山是最恬淡的日子,乡邻们对一江一湖、一沟一渠、一草一木,有更直白、粗野的告白方式。梅雨或涨水季节,但见长江干堤、渠塘沟坝,春水将满而未满处,常有乌龟、龙虾爬出水面,原本被束之高阁的赶罾、推罾、 扳罾等,以及用竹子编成箢箕形制的虾笆,被外带至人声鼎沸处捞鱼虾。那些临水而坐的捕鱼人和一字排开的各色器具,把对生活的希冀和信仰,一一捡入鳖篓,再用芥菜丝和剁辣椒爆炒下酒。
生活的状态无非是两种,一种是临渊羡鱼,一种是退而结网。在湘北的农村小镇,手作扳罾捞鱼,下河湖捉鳖,是搏击风浪的处世哲学,征途往往喜忧参半,就好比人生逆旅开“盲盒”。何谓扳罾?是指将网具设于水中,感觉鱼类游到网的上方时,第一时间提起网具,再用长竿抄网捞取渔获。制作罾时,需砍数根长度相近的楠竹,用火烤制后将两根竹子交叉、弯成弓形,再将丝网沿四周固定,做成下方全封口、上方半敞口的圆形式样。尤其要讲的是,要在整张网的中心部位和罾的四角,系上便于网兜下沉的砖块等重物,将四个网角的绳子收拢,在离网口约十厘米 高处打结,最后再系上一根提竿,扳罾就制作完成了。潮起时置罾于水下,不到一根烟的工夫就可起罾了:水面之上,网住的可能是水草或竹棍,或是活蹦乱跳的鳝鱼泥鳅、龙虾等小河鲜,没有技术含量,全凭运气和耐心。

在众多渔获物中,窃以为当数几两或半斤的黑壳鲫鱼为妙。黑壳鲫鱼为华容田家湖特产,且以吃野食和浮萍等浮游物的为佳,其刺虽多,但肉质鲜嫩,脆如豆瓣。它有异于常鱼的独特“标签”,其背黑而鳞白、嘴扁平而有力, 与市面上养殖的工程鲫相比,肚中无油膘和黑膜,和老豆腐开汤同煮,鲜嫩无比。这些年我寻丝觅缝找美食,在长沙一安置小区,无意中觅得一小店,一味熟人才能享用的“隐藏菜”即是香煎土鲫鱼。从湖区沟渠捞得的野生鲫鱼,斤两和数量全靠大自然恩惠,身长不足一筷子,清早赶私家车或巴士的趟来到都市厨房,下菜籽油小火煎起焦壳, 连同姜蒜辣椒末和麻油、葱花“伺候”,盛放在磕碰缺角的瓷碗里,确是平凡生活中的郊野之味。
鱼我所欲也,“盲盒”同所欲。不问前路争上游,本心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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