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集政

前不久，在杭州创业的永州同乡唐岳军来长沙，陪同参观长沙简牍博物馆。我不止一次参观简牍博物馆，却从来没有以此将长沙与杭州联系起来。杭州朋友特殊的地理身份，让我陡然想到三国时期，长沙与杭州同属吴国领地，没想到两地拥有共同的“出身”。再看三国时期长沙史，发现孙权之父孙坚曾于中平四年至六年（187年—189年）任长沙太守，长沙与孙氏王族可谓渊源不浅。

不由想起曾经参观过的孙权故里——杭州市富阳区龙门古镇。龙门古镇地处富春江南岸，坐落在仙霞岭余脉龙门山下。龙门山海拔1067米，山高林茂，群峰逶迤，山上飞瀑直泻，落差百米，宛如白练当空，跌入龙潭，飞珠溅玉。东汉名士严子陵曾畅游龙门山，留下“此地山清水秀，胜似吕梁龙门”的赞誉，龙门古镇缘此而名。郁达夫在《龙门山题壁》中赞曰：“天外银河一道斜，四山飞瀑尽鸣蛙。明朝我欲扶桑去，可许砚边泛钓搓。”

龙门古镇虽称孙权故里，但并非孙权出生地。孙权出生于东汉光和五年（182年），此时其父孙坚正任下邳县（今江苏邳州）县丞之职。据有关资料记载，此地由孙权第26世孙、宋奉议大夫孙劻（908年—977年）迁居于此，至今生息繁衍60余代，是孙权后裔最大的集聚地。古镇7000多人中90%为孙权后裔，是江南最大的古村落。一直以来，此地都有“龙门孙氏，浙东望族，富春之嫡派”的说法。

提起江南古镇，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象。龙门古镇虽然没有弯弯石拱桥下泛舟的水乡幽情，也没有江南徽派建筑豪宅的辉煌雅致，但这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四周群山环绕，剡溪与龙门溪两溪交汇，形成背山面水的理想环境，是建筑风水学上“聚气风穴”的风水宝地。

龙门古镇前一座大型水池——砚池，一泓清水，宛若一方砚台盛满“墨汁”，又像一面透明的镜子，倒映四周粉墙黛瓦的古朴建筑，以及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构成一幅山水相映、色彩斑斓的水墨画卷。初夏阳光明媚，轻风吹拂，池水泛起层层涟漪，水草、鸟禽点缀其间，让砚池更富灵性。在砚池四周拍照很是“出片”，不少女子穿上旗袍或汉服来这里拍摄，人映水中，水映人美……据介绍，砚池最美的景色是月朗星稀的夜晚，倒映在水中的明月空灵、清幽，“砚池夜月”成为古镇“十大美景”之一。

孙氏宗祠，又叫余庆堂，是孙氏家族庆典、祭祀活动的重要场所，相传最早由孙劻之子孙恕所建，后经多次扩建，祠堂分门厅、正厅、后堂，门厅前设戏台，戏台下可同时容纳上千观众。后进为供奉孙氏历代祖宗神位的荫堂，供奉着龙门孙氏65代贤人名士的牌位，主要是孙权祖父孙钟的香火堂。

相传孙钟以种瓜为业，十分孝奉老母。某一年瓜熟时节，孙钟的十亩瓜地只结了一个西瓜，三仙下凡经过，他毫不吝啬地将一半瓜送给仙人品尝，一半瓜留给老母。仙人于是告诉孙钟：“你向前行走一百步筑坟葬，子孙必为帝王。”孙钟半信半疑，走了三十多步就回头了。后来经过孙坚、孙策、孙权父子艰苦创业，终于建立吴国。只可惜当年孙钟没有走完百步，所以三分天下只占其一，形成魏蜀吴三国鼎足局面。此传说自然不能认真，但如今这里依然保留有传说中的十亩“雄瓜地”和记述孙权轶事的碑记。

走进龙门古镇，到处是卵石铺成的小路，还有以卵石作墙垣的民宅，虽然历经战乱和岁月沧桑，却保存着江南地区最完整的明清古建筑群，古镇有2座祠堂、3座砖砌牌楼、400多间古民居，还有古塔、古寺、古桥、古街，伴着古樟、池塘、溪流，构成古镇独特的风景。在这里，可以感受江南特有的民俗风情，领略浓厚的孙权家族文化，饱览秀美的龙门山自然风光，重温江南古镇的诗情画意。当代杂文学家、龙门人何满子（原名孙承勋）特意为家乡题词“来这里，读懂中国”，以此表达对这片土地的敬意与褒扬。

孙劻迁居龙门后，以孙氏宗祠为中心向外扩展，明哲堂、世德堂、旧厅、义门等建筑逐渐兴起，在明清时期达到建筑高峰，清代时期随着耕读世家、三百厅等建筑相继出现，至此龙门整体布局基本奠定。

古镇有一条长约千米的老街，是古镇繁嚣热闹的之所，尤其是明嘉靖至清康乾盛世间，龙门孙氏“半列儒林，咸饶富有”，更使老街成为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之地。老街店铺大多为前店后坊、前店后居，商业活动的忙碌与劳作之余的闲适相得益彰，凸显古镇的独特韵味。

“义门”牌楼是龙门古镇的标志性建筑。牌楼造型奇致，左右两旁分别有“下马石”“上马石”，传说过去文官到此要下轿，武官到此要下马。“义门”两字左右有“富阳县知县奚补”“为义民孙潮立”的小字。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龙门大旱，被称为“七县首富”的龙门人孙潮，倾其家产救灾济民，并为全村代缴皇粮。为表彰孙潮义举，官府为其建造“义门”牌楼。孙潮善举演绎的“义”字，成为孙氏家族千百年美德传承的见证。

同样是在明嘉靖年间，孙权第45代孙孙濡任河南长葛知县时，遇上大旱，赤地千里。孙濡抱着“宁可绝子孙，不可绝良民”的心愿，派人到家乡变卖家产籴荞麦种子救荒，此义举为后人称道。不由令人想起明代崇德县知县唐汝修“做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为官准则。

龙门古镇是我国古代宗族聚居形态的典型，千百年来，随着孙氏家族的繁衍昌炽，逐渐形成以厅堂为中心的厅屋组合院落，厅屋建筑以“井”字形与“回”字形为主，族人按照各房系的厅堂围聚而居。历史上这里原有60多座厅堂古建筑，目前保存完好的厅堂有40余座。

思源堂是龙门古镇最早的古建筑之一，是龙门孙氏始祖孙劻之子孙治所建的祠堂。思源堂牌匾上福禄寿喜财的木雕栩栩如生，分别代表对幸福、升官、长寿、喜庆、发财的人生希望。思源堂内悬挂着“继往开来”牌匾，存放着上至孙权下至孙氏65代孙的族谱，密密麻麻写满了千百年来孙氏家族开枝散叶的轨迹，名医孙思邈、辛亥革命领袖孙中山的族系都可以从族谱中找到。

百步厅是龙门古镇厅堂建筑的典型代表。穿过义门，便来到百步厅。该厅为明末清初所建，分为四进，前进称“慎修堂”，中进叫“素怀堂”，后进名“光裕堂”，末进为“咸正堂”。“光裕堂”里面两根顶柱上浅浅锯痕依稀可辨，相传太平军曾到达龙门古镇，正值严冬，大雪纷飞，由于缺乏柴薪，有人想锯厅柱当柴取暖，幸而军官出面劝阻，最后柱子得以保全。

明哲堂是孙权第41代世孙孙润玉的议事之地。孙润玉所在族群曾是孙权后裔中最兴旺的一支，祖辈守着“耕读传家”的训诫，办私塾、育人才，培养出不少文人墨客。这座典型明代建筑风格的厅堂，在古镇众多厅堂中可谓与众不同，梁柱上并无繁复的雕饰，体现结实耐用的特点。

深长的弄巷，幽静的庭院，构成古镇的基本单元。相传，古镇整体布局是按照迷魂阵的格局所建造，卵石铺砌的巷道阡陌交错，房廊纵横，墙檐相连。进入古镇，迷宫般的长弄小巷，让外来游客东西莫辨，走着走着以为已到顶，转个弯又是长弄通道，再转个弯可能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在这里，走一家可以进百家，当地有“下雨天串门不湿鞋”之说。

弄，在龙门古镇似乎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内涵，是宗族社会的缩影，有的以宗族房系取名，如三房弄、七房弄、十房弄等；有的以姓氏家族取名，如盛家弄、洪家弄、沈家弄、赖家弄等；有的以堂名取名，如以孙氏祠堂取名的祠堂弄，以明哲堂取名的明哲堂弄，以怀珍堂取名的怀珍弄等；有的以建筑物名称取名，如以朝岁庙取名的朝岁弄，以古时剡溪上建有木桥而取名的木桥弄等。总之，龙门古镇有名字的弄，都有一段历史文化故事。

龙门古镇还有几百条没有名的弄。古镇里每座厅堂两旁都有通往厅堂的弄，又称“弄堂”，是古代给女人走进厅堂的专用路。封建社会，在厅堂内接待客人或办婚丧喜事，女人端茶、上菜不能往前厅走，只能从边弄走后堂边门进堂。女人进堂像客人一样，故古时将女人又称作“堂客”。

龙门历来以农耕为本，世袭耕读传家遗风。孙权后裔在此傍溪而筑，滨溪而居，密如蛛网的狭小长弄，让孙氏家族千百年来有着永不分离的亲密感。家与家之间，房与房之间，族与族之间紧紧相连，走百家连一家，反映了孙权后裔社会礼仪道德文明的历史缩影，体现了孙氏家族连为一体的宗族凝聚力。这里先后诞生过一位状元、两位大学士，还有7位进士、9位举人，从宋朝到民国，走出72位知县以上官员，个个都是清官，廉政之风一直在古镇流传……

“天下英雄谁敌手？……生子当如孙仲谋。”宋代词人辛弃疾的感怀，让人对孙权充满崇拜与敬仰。龙门古镇天子堂里陈列着孙权的生平事迹，从少年英豪到三国霸主，每一个展品都在诉说东吴的辉煌历史。

为了纪念这位东吴大帝的丰功伟绩，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和十月十九，龙门古镇都要举行规模隆重的祭祖大典。祭祖大典由孙氏家族最为年长、德高望重的孙家后代主持，当地政府官员也参与庆贺，孙权故居前，礼花四起、鼓号齐鸣。精彩绝伦的瀑布神龙表演、孙权战马表演和跳“竹马舞”，再现三国宏伟壮阔的战争场面和自强不息的帝王之风……

走出简牍博物馆，唐岳军说，杭州与长沙的渊源何止1800年前孙坚曾任长沙太守，两个城市都有一个西湖，可说是“天工造物，人间胜景”。他在游览长沙西湖后，感觉真应了苏轼“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诗句。

（作者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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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