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悦读丨他是有大海的人——略谈李少君诗歌创作的三次转向

    2025-06-22 09:22:32

李晓晔

《春风再一次刷新了世界》是李少君新近出版的一本跨体裁文学自选集,收录了从初中到近年的诗歌、小说、散文等,体现了他在文学创作方面的整体探索,以及在文学批评、文艺理论方面的思考。本书的出版引起诗歌界对他的又一次关注。

人们常说,李少君总是能踩在当代诗歌发展的关键点上。在我看来,他的诗歌创作至少有过三次大的转向,第一次是从西方转向东方,第二次是从新诗转向旧体诗,第三次是从人之诗转向AI。

在20世纪80年代的诗人里,李少君是最为自觉地转向中国传统美学的诗人,《可能性》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隐喻:

在香榭里大街的长椅上

我曾经想过

我一直等下去

会不会等来我的爱人

如今,在故乡的一棵树下我还在想

也许在树下等来爱人的

可能性要大一些。

在现代主义思潮甚嚣尘上的年代,他毅然决然转身向东,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里找寻诗意和灵感,探索传统诗学的现代转型。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如《春》《抒怀》《边地》《四合院》《神降临的小站》等,都是他日益成熟的美学理想的自然流露。

从新诗向旧体诗的转向,确切地说,是他把没有发表过的旧体诗拿出来发表。李少君的旧体诗写作始于其少年时代,即使后来以新诗成名,旧体诗写作依然孜孜不辍。数量之多,质量之高,令人赞叹。在旧体诗依然处于边缘化、依然争议不断、依然难以进入文学史的当下,作为以新诗成名的诗人,李少君把旧体诗拿出来发表的勇气是值得尊敬的,而他以诗刊主编身份这样做,对于当代旧体诗从边缘重回中心、重登大雅之堂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

今年春天,当DeepSeek携风雷而至,李少君在第一时间写出《AI时代写好你的个人史》,一时在网络风传。这也许是诗歌界面对AI冲击最早的应对。尽管惊叹于“DeepSeek的概括力超越了一般人,因为AI评论建立在人类现有认识高度之上,其展现出的深度和广度以及全面性是普通人类难以企及的”,但同时也洞悉AI写作的局限性,“AI写作有一个问题,它是面对过去的统合,并不能开拓新的未来,因为它不可能亲历和体验,因而无法产生新的情感及感受,并将之转化为新的文学。”据此,他断言:“在AI也可以写诗的时代,在AI修辞速度和能力甚至胜过人的时代,唯有人诗互证能证明真正的诗人和真正的诗歌。”之后,中国诗歌网迅速引入了“AI诗评”。在人类迈入人工智能时代的今天,李少君对当代诗歌如何应对AI挑战的理论思考和实践探索,无疑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和前瞻性。

李少君的三次转向,触及了当代诗歌发展需要面对的三大矛盾:东方与西方,新诗与旧体诗,人诗与AI。能否解决好这些矛盾,关乎当代诗歌能否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大问题。而他的选择无疑具有更强的包容性与合理性。需要指出的是,他的三次转向并非相互替代、相互排斥,而是相互包容、相互支撑——转向东方兼容西方,转向旧体诗仍写新诗,转向人工智能更突出人的价值,体现出一种兼容并蓄的博大胸怀。

在创作之外,李少君一直没有停止对诗歌的理论思考,这些思考的深刻与广泛,在当代诗人中是非常突出的。除了诗歌创作、诗歌理论研究,他还对小说、散文、随笔等诸种文学体裁做过尝试。同时,作为一位资深的诗歌编辑,他一直在组稿、编稿,提携年轻诗人,团结各界诗歌爱好者,开展各类诗歌活动,这也使他能从更高更广的角度来创作诗歌、研究诗歌、发展诗歌。

李少君曾经写道:“我是有大海的人!”他的大海是什么呢?在我看来,他的大海不仅仅是他当年在海南工作时朝夕相处的大海,还来自他的宇宙观,来自他对时间和空间所做的思考和体悟。他在《中国的时空》里写道:“时间好像凝固了”“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中国老人坐在正中央,内心和谐。他心里有静穆的苍天,有平静的大地,有沉默,有永恒,他满足于这个四方的世界。”很多评论者给他贴上自然诗人、生态诗人、草根诗人等标签,其实是没有深入到他诗歌理念的核心,只有了解他的宇宙观、美学观,才能理解他对中国诗学领悟的深刻程度。

李少君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文学野心的人”。这让我想起了清朝诗人张问陶的《论诗绝句》:“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当“名心”退尽,“道心”才能生发出来。道心即诗心,不仅是天籁,也是“近人情”之心。正是有此“道心”,且“道不远人”,他的诗作才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春风再一次刷新了世界》才能让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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