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谭伟平

漫步在清静素雅的黔城九街十八巷，听着脚步敲打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空旷悠长的踢踏声，穿行在明清的古建筑群中，仿佛时间已停滞。感谢岁月留㾗，这么多的高墙深院、明砖清瓦，在诉说古人之情。据洪江市古城文化研讨会陈会长介绍，黔城保存有80%的老建筑。是它们，在星移斗转的宇宙时空里，倔强地展示着文明流变的烟云，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可贵的物质遗产，让人们可以观、可以思、可以冥想，可以去神游。

最让我心往神驰，是中国文字的神奇与美妙，有时知其深意而不能精准道出，只好喟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比如，我们经常将冰清玉洁的情感，德高望重的修养，高风亮节的气质，忠贞不二的品格，用“一片冰心在玉壶”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被誉为“七绝圣手”的王昌龄，留下《芙蓉楼送辛渐》这首诗，成为了芙蓉楼的压卷之作。虽然有王昌龄这首诗到底是写于镇江芙蓉楼还是洪江芙蓉楼之争，但丝毫不影响人们欣赏这首诗的兴趣，这位“诗家天子”为两地的芙蓉楼立下了一块丰碑。而洪江市的标识，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壶”这句诗的全文造型，形象、生动，又寓意无穷。

我没去过镇江的芙蓉楼，但去洪江的芙蓉楼，次数不下两位数。不单单陪人，也不单单是凭吊古人。每次去，都要伫立在铭刻这句诗的石碑前良久，我在猜想，是在什么情景下什么情绪引导下，王昌龄涌出了这句流传千古、打动万人的诗？按说，王昌龄由江宁丞被贬之上千公里的龙标尉，心情应该是相当郁闷才对，可从这首诗中，读不到丝毫的颓废与沮丧，而是阳光满满、生气勃勃，仿佛是一次充满信心与希望的游历，让远在京城的洛阳亲友们，放下一万个心。“一片冰心在玉壶”，多么辽阔高雅的心胸与品格，才会写出这句千古绝唱来？！它让我们明白：如果黑暗藏在心里，即使是晴天也有阴影。

与《芙蓉楼送辛渐》相比较，《送柴侍御》视野与心胸显得更为辽阔，也更为共情：“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很显然，这首诗没有任何歧义，就是被贬谪到黔城写的，难能可贵的是，诗的基调仍然是昂扬向上的。在中国古代诗歌中，送别诗占有相当的比例，且名句纷呈，情感浓厚，是中华文化的精华翠宝，如李白的《赠汪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高适的《别董大·其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等等，不胜枚举。

但王昌龄的这首送别诗，显得意境更为悠远，情绪更为绵长，尽管分别远离，隔山陌水，只要友情坚固，仍然可以与青山同在，与明月共享。王昌龄将天地人合奏共鸣的情绪价值，通过诗歌形象表达传递出来。有了这样的感情共鸣，才能寻求到王昌龄与芙蓉楼的诗意真谛。置身于飞跃发展的当代社会，我们经常自问：诗歌有什么用？从表面上看，诗歌既不能供给你吃，也不能提供你穿，确实没有什么用。但在人生的一些特殊时刻，它又特别管用。如果你这一生十分成功，十分顺利，干什么成什么，想什么有什么，那其实你是用不上诗歌的。比如刘邦，少首《大风歌》，他照样是时代枭雄。由此看来，对于生命的高点，诗歌充其量不过是个装饰品；但是，对于生命的低谷，诗歌就是溺水时的托举，是干渴时的清泉，是寒冷时的温暖，是酷热时的凉源。它可能会托起你的灵魂，给你最后一口力气向前。谁说诗歌无烟火人间？如果够耐烦细心，或许你还能在芙蓉楼后的碑林里，找到一块石头上，隐约可见"诗心不死"四字，而落款，却已被风雨磨平了。

在黔城，逛了王昌龄与芙蓉楼，感受到那浓郁的诗情诗意后，你仍然可以在那幽静的古巷道里，寻找到与你的情感相联系、与人类生活相依存的历史图景。

黔阳古城的历史可追溯到汉唐时期，这座有着22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是全国保存最为完好的明清古城之一，拥有芙蓉楼、万寿宫、钟鼓楼、宝山书院等19处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逛过的人们，印象深刻的是它洋溢着浓郁的唐代诗风和大部分建于晚清民国的楼房巷子。在古城，遗存最早的是两处明代木建筑，分别是已有600年房龄的向家大院，以及始建于明正德元年（公元1506年），已超500年房龄的王有为旧居，现维护保存完好。当然，古城更多的是晚清民国时期的旧楼古巷，据洪江市文联张主席介绍，这都是近几年在当地政府的持续努力与不断投入巨资下，修葺如旧，让这些上百年的古建筑，散发出迷人的光彩。以窨子屋为特征的高墙深院、门楼勾栏，将黔城民国风格楼墙深巷的古朴与昔日的繁荣，接二连三地送入你的眼帘，让你惊喜连连。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黔阳古城给人感觉是充满神秘色彩和浪漫气息。

在泛着青石板铮亮光晕的南正街上，有一间挂满黔城风景画的临街门面，上书“冰花工作室”，里面驻守着一位富有江南水乡风韵的美女画家。在她的画笔下，是一幅幅让人眼醉心迷的黔城风景画。如她的《一伞巷的宽窄》、《于斯客栈，黔阳古城老爷巷》，颇有些“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味道。寻找生活与艺术的融合点，捕捉古城旧时风貌与今日游客情绪的契合度，是这些画作具有特殊的魅力之所在。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是将烟火气与朦胧美巧妙地融合为一。

生活美与艺术美本来就不存在天然的鸿沟，但要将两者有机融合为一，并从生活的烟火味中感受到艺术的美，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画家的才情与识见之外，还要有丰厚的生活积累与感悟，那种拍照式的绘画，是难以渲染出生活美的烟气与艺术美的仙气来。这种分寸的把握与表现，当然需要技巧与才情，更需要的是艺术的天分与感受力。这样的画面，能唤起人们强烈的艺术通感，正如黔城诗人柴棚所吟的：“画里的风声和雨声/以及沅水一快一慢的心跳/让人听见了/直想走进去”。这些绘画将历史的沧桑与画面的清爽有机结合，每一幅画面每一个场景，似乎都蕴藏着一个或几个感人的故事。如《推开民国的窗》 《多少故事》、《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单就画面描绘，就能唤醒受众强烈的好奇心，里面蕴含的故事，更值得游人细细去刨根挖底。踟蹰徜徉在古楼小巷之中，会增强我们人生的丰厚度。

城是历史的延伸，画是艺术的升华。对比这些画作，我们可以触摸到一些历史的骨骼与经脉，这也是黔城之所以能让人流连忘返的价值所在。

逛黔阳古城，你的获得感远不止这些，比如走着走着，就有一曲悠扬的萨克斯飘进了你的耳畔，是刀郎的《西海情歌》，如歌如诉的旋律，倾诉着相思之苦。那飘忽的等待，是青山明月，还是云雨丽水？在古城，还有一条被命名“老爷巷”的青石板路，是官老爷们每天去县衙门的必经之路，晴天不扬灰，雨天不积水。今人行走在这上面，历史感油然而生。经过历史烟云的熏烤，许多建筑存留下来了，但里面的旧物已不见踪影，如占地面积不小的文庙，高墙里面是一片空荡荡的废墟，但此时无声胜有声；还有抗战时期的黔阳特训班，旧址中也只留下一些珍贵的照片和文字说明。我们都明白，再古老的房屋，终究有一天会倒塌，只有不忘的回念，永远留存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走出古城，来到河边，这儿是㵲水融入沅江的交汇点，晨雾晚霞也是黔城一景。倚江而立，古城的故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断滚过。

诗画入心，楼亭在眼，琴弦悦耳，香味嗅鼻，美食可口，这就是黔城的烟火人生，你想品尝一下吗？

在黔城，你可以读到诗歌的光华、楼宇的兴衰、岁月的沧桑、人生的沉浮……它们，都被刻进岁月的年轮，在静静地等待着你的寻找。

如果你要怀乡，请来芙蓉楼；如果你愿怀景，请来黔城；如果你想怀味，请来洪江。

责编：廖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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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