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杠子面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6-06 16:40:59

骆志平

怡华楼杠子面,又叫牛哥杠子面,怡华楼是靖港老字号,牛哥是怡华楼现在的当家人。晚清民国时,怡华楼杠子面每天卖到了两百碗,每碗二两面,需压面二十公斤。怡华楼大小伙计起得早,两个汉子压面,浑身大汗,都得花上四到五小时。

杠子面,滋滋爽爽,口感流连。每天,阳光刚露脸,热气腾腾的面香就飘出怡华楼,溜进青石巷,来到了芦江水湾,街上的人流,捕鱼的汉子,江摊上的苦力,肚里一咕噜,就随着面香进了店。

和杠子面一样香的,还有小钵子甜酒。两家店铺隔得不远,怡华楼靠近街口码头,甜酒铺藏在老街心窝。两个老字号,年岁差不多,一同走过来,都成了靖港的老招牌。

那位吆喝着卖甜酒的小姑娘,穿梭于老街巷,不知现在去了哪。而做杠子面的小帅哥,守着怡华楼,一晃七十年,虽然,腰板还挺直,但身后的小娃子,追着喊起了老爷爷。

这位小帅哥,就是怡华楼杠子面第四代传承人易国宁,小名叫牛哥。牛哥的爷爷为清光绪年间人,勤勉肯干,从其外姥姥家延承了怡华楼祖业,传到他手上后,尚未换过主,也未改变过口味。

月光打个哈欠,往事变乡愁。杠子面老旧的香味,从来不打烊,哪怕逢年过节,店门也敞开着。春节耍花灯、端午划龙舟时尤为热闹,八街四巷七码头,到处人挤人,怡华楼生意好,牛哥站在炉灶前,肩上搭着条汗巾,左手持漏勺,右手持长筷,舀夹面条,一碗接一碗,搞不䇔手脚。

那年,我渡船去靖港,刚一下船,杠子面的清香就撩起了我胃口,来到怡华楼,正好看到牛哥跨着一根碗口粗的面杠子,晃晃悠悠,觉得好玩,便倚着门阶看了起来,人越聚越多,有几个脚未踏进店门,就嚷着来一碗杠子面,

有的吃过面,还要试着跨上杠头晃一晃,牛哥率性,随大伙怎么玩。怡华楼的老瓷碗,碗口敞得开,蓝色釉彩,勾着一点小兰草,一看就是老旧的醴陵瓷。七十年代,吃碗盖码杠子面,也就一毛二分钱,分量足,撑得打饱嗝。

我去过无数次靖港,有次江风太急,吹得老街到处砰砰砰,有个窗子散了架,花格玻璃掉到了街心。我站在檐阶上,看着青石老巷颤颤巍巍的模样,心中猛然一紧,老街真的很老了。

还有两次,渔舟泊岸后,我循着芦江的蛙鼓声走进老街的深处,清幽的月光,洒在弄巷的青石上,老店铺已打烊,几个婆婆子坐在风口上纳凉,包扣青衣,手摇蒲扇,你一言我一语,几只萤火虫闪闪烁烁,正在拎走墙角的月光。

老街慢慢悠悠,憨实温馨,不争不抢。这样的日子,城里少有。从怡华楼出来,随着前方的油纸伞,走进轻烟古巷中,朦朦胧胧的岁月,和远处的旗袍一样美。

清末开张的怡华楼,在老街上待了将近150年,老店铺的伙计,一拨拨走过来,又一拨拨走进了岁月的深处,留下的老字号,大多关了门,要么闪了腰。好在八元堂热闹,天天唱戏,甜酒铺怀揣着一颗微醺的心,一直甜甜蜜蜜。还有几个老店铺,时不时从门缝中伸出个脑袋,左瞧瞧右看看,好像内心还装有不少的忐忑。

一根粗杠杠,插入案壁中,牛哥跨坐一头,晃晃悠悠压面,压开了案头的岁月,也压出了面团的性情,反反复复,越压越平,直到心火褪尽,面薄如纸,韧劲如绸。

其实,人生亦如此,送走晚霞,迎来月光,雷雨过后,便见彩虹,流逝的光阴,从来不抱怨。有趣地来回,彼此牵挂,谁都明白,阳光的炽烈,离不开月光的柔媚。

一碗杠子面,不管包扃吃,还是切成宽细不等的面线,口感上的乡愁不会改,有人说,闻着老旧的面香,眼眶子就发热。年轻人没有那么多牵挂,不忌口味,喜欢凉拌着吃,同样香怡可口。

在靖港老街,怡华楼称得上是绝对老字号,老宅子没动过墙基,连透光的窗户都是带花的老琉璃,一代又一代,用过的压面杠子,都留在了怡华楼,长短不一,挤满了门角湾。

唠嗑的时候,牛哥总是把话锋转向了家中那点事。他说:“爷爷做杠子面发了财,送父亲读了不少书,读了书的父亲不愿学做杠子面,而是去部队当了一名国民党的军需官。后来,随陈明仁部起义,回到家乡后,还是做起了杠子面。”

牛哥的母亲很能干,曾在供销社上班,做出的杠子面,味道杠杠的,同事们经常来串门,口里热热闹闹,心里惦记的却是怡华楼的杠子面。他母亲很漂亮,人缘又好,经常受表扬,戴着大红花,坐在人群中。

而牛哥呢,守着这份祖业,一直干到了现在。按理说,七十有二的人了,喊他牛哥,显得有点不礼貌,他却格外地喜欢。牛哥说:“父母取的乳名,喊了一辈子,听着亲切、硬朗,一路走过来,身体像牛一样健旺,日子过得顺,蛮好的。”

我赶忙竖起大拇指:“牛哥好福气,平平安安,还有这么好的一个老店铺,相当于一家老字号企业呢,千万别弄丢了,以后会越来越值钱。”听得牛哥笑呵呵,赶忙叫起了婆婆子:“快上豆子芝麻茶,来了贵客咯。”

我赶忙拉住他,莫急莫急,快把压面杠子拿过来,让我试一试。在牛哥指挥下,我跨着面杠子,一闪一闪,那份爽劲,像骑上了轻快的骏马,虽说动作不轻盈,但压出的面皮还算好。

牛哥说:“压制杠子面,有两点考验师傅的手艺,压出的面片要匀整,达到0.3毫米的薄度。另外,每压一层,洒入土豆粉,防粘黏、生筋道,量上有讲究,否则,会影响到口感。”

其子一直没闲着,上过豆子芝麻茶,又从面盘中拿起一团切好的面,放进开水中,捞起后,过了一下凉水,置入面碗中。问我:“口味是重还是轻。”我说:“轻一点,少放盐。”

其实,杠子面好吃,技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盖码要配得好,牛哥是做杠子面的大师傅,但没把心思放在佐料上。我问他:“能不能把潮汕的海味带进来,做成体面的盖码,或是用最好的羊杂,熬成入味的汤,让杠子面更生鲜。”他说太累了,懒得搞。

唉!也别怪牛哥,七十多了,哪有精力再搞新名堂。其儿子易胜为杠子面技艺第五代传承人,手艺不比牛哥差,但年轻人想法多,在县城开起了店。老易说,等靖港还热闹点,再喊回来帮忙。

别小看了一碗杠子面,这里面既有娴熟的技巧,又有滚烫的人情。150年的老面馆,找不到几个了。牛哥杠子面,老法子压面,乡愁未改,味道杠杠,看招牌吃面,还得是怡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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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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