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雄文

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7月14日，湘潭湘江码头。

乌云蔽日，天色阴沉，江风拍击着水波，像抑制不住悲切的呜咽。一队从船上下来的素衣缟服队伍，在哀泣声里向长岭方向缓缓而行，纸钱如雪片般纷扬，飘落在黢黑的柏木棺椁上。灵柩前，一块署有中东铁路局的“仁风远播”金字匾额熠熠闪灼，格外醒目。

棺中长眠者是湘军名将周兰亭，曾随曾国藩南征北战，又随左宗棠挥师西征，也曾与詹天佑的铁轨铿锵共鸣。这位从湘潭鱼贩扁担下走出的提督，一生恰似湘水激流，在晚清飘摇的国运里劈开血色浪痕。

一、扁担挑出虎贲将

1832年（清道光十二年）某月的一天，湖南湘阴一户周姓农家，一个男婴呱呱坠地。这是周家第二个儿子，父亲周诚直笑得合不拢嘴，沉思半晌，给孩子取名周兰亭，字金声。他和全家人都没想到，这个啼哭声特别响亮的婴孩将来会跟随曾国藩、左宗棠等人一道，扛起大清半壁山河。

周兰亭打小机敏，聪慧过人，在兄弟五人中最受父亲钟爱。父亲送他到私塾读书，但几年后因家境贫寒，被迫放弃了。周兰亭转而拜师习武，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尤其精于骑射。十二岁那年，他随父亲贩鱼到湘潭售卖，不久全家搬到湘潭长岭（今属郊区霞城乡），定居下来。成年后的周兰亭身材高大，臂力过人，在湘潭码头以挑箩为业。这时的他已初显异相，某日暴雨突至，他单手擎住被狂风掀翻的货船缆绳，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惊得码头苦力们连呼“楚霸王再世”。

1851年1月，洪秀全等人在广西桂平金田村发动反清起义，随后建国号为“太平天国”，向北方进军，势如破竹，很快席卷大江南北。1853年3月，太平军攻下金陵（今南京），将其改为天京，并定都于此。时局艰危，山河板荡，20岁的周兰亭扔下扁担，以武童身份参加了曾国藩组建的湘军，成为名将鲍超的部下，开始与太平军作战。

鲍超是湘军中一流悍将，独立领军之前，便以奋勇敢战闻名三湘，为曾国藩等统帅所赏识，不断得到升迁。1856年8月，湘军统帅之一、湖北巡抚胡林翼见鲍超指挥的部队军容整齐、进退有方，十分高兴，觉得他是非常难得的将才，便将其别号“春亭”改为“春霆”，取如雷如霆之义，同时上奏朝廷说：“游击鲍超，勇敢冠军，晓畅兵略，纪律最为严明，堪胜水陆方镇之任。”不久，胡林翼委派鲍超赶赴长沙募勇操练，新军练成后，取名为“霆军”，由鲍超独立统领。周兰亭也成为霆军的骨干之一，以作战悍勇闻名，深得鲍超倚重。他跟随鲍超，从湖南一路打到安徽，战功累累。

1859年11月，曾国藩部署湘军再次对安徽发起大举进攻，其中，长江北岸进攻由胡林翼统筹指挥，多隆阿则负责前线指挥任务。要想攻打安庆，首先必须拿下太湖、潜山两县。胡林翼沉思后，决定采用围困之法，指挥两万多湘军将这两座县城包围起来，同时准备打援。

1860年1月，寒风凛冽，雨雪霏霏，天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指挥包括捻军在内的近10万大军，开始反击湘军，直扑太湖县而来。多隆阿命令鲍超率3000余人的霆军挺进太湖的小池驿（今名小池镇），迎战陈玉成。小池驿位于太湖县东20公里，东面有一带小山，临街有一条小河，原为一个小湖泊，后来淤积为陆地。据县志记载，小池驿唐代开始建驿站，清代虽有一条小街，但人口稀少，不足百户人家。这里紧连周边三县，交通便利，为兵家必争之地。

鲍超接到军令后，趁着夜色行军，不小心楔入陈玉成大军的腹地，被团团包围了，一场激战随即开始。陈玉成先让捻军马队冲阵，鲍超的霆军死伤不少，但没有陷入混乱。随后，陈玉成下令步军进攻，并以猛烈炮火开路。鲍超率军拼死抵抗，打退了太平军一次又一次进攻。前后血战十几天，霆军官兵伤亡惨重，损失过半，但始终屹立不倒。其中，二十多岁的周兰亭尤其骁勇，不管白天黑夜，哪里最危急便被鲍超派到哪里。他手舞大刀，带领手下左冲右突，血染战袍。陈玉成试图消灭霆军，以摧垮湘军防线的作战意图，始终难以实现。

但此时多隆阿派出的援军要么被太平军击溃，要么一时未能赶到，鲍超、周兰亭和整个霆军的处境异常危险。霆军被包围十六天，粮草将尽，连战马都宰了三匹。这天，寒风卷着焦黑的战旗残片，在尸山血海中打着旋。周兰亭几乎赤着上身，腰间缠着浸透血水的湘军号衣，将最后一枚铁蒺藜楔入木栅缝隙。远处太平军营垒连绵如黑云压城，英王陈玉成的黄绸大纛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黄昏时，满脸烟灰的什长突然滚进壕沟，扯着嘶哑的嗓子向周兰亭报告：“鲍军门的令，今夜要烧了长毛的粮草营！”周兰亭抹了把眉骨上的血痂，望着西边山梁上密如繁星的火把——那是陈玉成新调来的三万捻军，眼神灼灼发亮。

子夜，四周漆黑一片，周兰亭挑选的五十名敢死队趴在冰冷的泥地上，等着出击的命令。周兰亭嚼碎最后一口麸饼，将火油葫芦系在腰间。他记得三天前率队突袭时，那个被敌人长矛捅穿肚肠的湘潭同乡，咽气前还攥着半截烟杆。“金声哥，替我把烟丝捎给码头的王麻子……”此刻那杆铜烟枪正硌在他后腰，像一团未冷的魂火。

“杀！”周兰亭怒吼一声，惊雷一般撕破死寂。他率先跃出壕沟，大刀劈开敌军粮草营哨兵咽喉的刹那，桐油与稻谷的焦香四起。火把像流星坠入粮垛，冲天烈焰迎风而起。太平军官兵也不甘示弱，紧急从三面合围而来。周兰亭反手将火油泼向追兵，火星溅上敌人的背肌，烧出滋滋白烟。

“湘蛮子找死！”一个身着黄袍的太平军检点怒喝着策马冲来，手中长矛带着腥风。周兰亭突然屈身滚地，大刀自下而上斜撩，敌将的马腹被豁开，顿时血喷如注。坠马的敌将尚未爬起，已被周兰亭铁钳般的五指扣住喉骨。“咔嚓”一声刚响，远处传来鲍超的咆哮：“周蛮子，给老子留个活口！”但已经迟了。

黎明前的反扑最是惨烈。太平军新到的五千精锐又压了过来，箭雨把烧焦的粮垛射成刺猬。周兰亭抡起门板当盾，虎口震裂的鲜血顺着刀柄汩汩而流。某个时刻，流矢急速擦过耳际，周兰亭忽然想起十二岁在湘潭码头，也是这般贴着鱼篓躲过差役的鞭子。

蓦地，地平线响起了湘军的号角，多隆阿亲自率领的的马队如钢刀切入战场，周兰亭趁机带残部反冲。混战中，他瞥见一员敌将正要逃跑，手中大刀迅疾脱手掷出，却最终只掉落马后，敌将落荒而逃。

这时，胡林翼调集金国琛的14营湘军和余际昌的9营湘军共一万余人，向小池驿增援而来。他们冒着风雪，日夜兼程，很快就杀到了陈玉成大军的背后。鲍超乘机命令部下反击，和援军两面夹击。

援军到来时，周兰亭正倚着烧塌的辕门数伤口：左肩箭创三处，右肋刀痕交错，最险那刀离肝腑只差半寸。鲍超拎着大刀过来踹他一脚：“没死就跟着老子追！”周兰亭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抓把草灰按住冒血的肋间，踉跄着汇入湘军洪流。随后，太平军一百多座营寨被烧毁，陈玉成被迫撤退。周兰亭跟着湘军队伍，乘胜克服潜山、太湖两个县城。

战后，曾国藩在战报里朱批“周兰亭夜焚贼粮，阵斩伪检点一名”。报请朝廷后，朝廷恩准赏给周兰亭六品军功。

拿下潜山、太湖后，周兰亭又随鲍超向省城安庆进军。1860年5月，曾国藩部署湘军兵分四路，开始围攻安庆，陈玉成率太平军前往解围。双方调兵遣将，你来我往，惊心动魄打了一年。鲍超的霆军也奉命参战，担任主攻部队曾国荃湘军的后援，除了最初在三河镇为陈玉成部所败以外，几乎每战必胜。陈玉成麾下的官兵只要见到鲍超所部的霆字旗号，都会心生畏惧。

1861年4月，鲍超率霆军奉命攻打安庆城外集贤关的赤冈岭。这里有四座防守坚固的堡垒，守军是太平军靖东主将刘玱林所部4000余名精锐老兵。周兰亭率部像以往一样冲锋在前，日夜血战，一连拿下前两个堡垒。攻打第个三保垒时，接连几天受阻。周兰亭心生一计，利用深夜夜幕掩护，率五百敢死队缘索而上，一阵激战后，终于将堡垒拿下，随后又乘胜攻克第四个堡垒，守将刘玱林及所部全部阵亡。9月4日，被围困一年多的安庆城终于被湘军攻克。战后，周兰亭受到清廷嘉奖，被加补千总加守备衔，赏戴蓝翎。

安庆之战后，周兰亭跟随鲍超继续进军，接连拿下繁昌、鲁港、南陵等地，升任都司，换赏花翎，统领“湘恒右营”。都司为绿营武官，正四品，位于参将与游击之下。这也是周兰亭独立统军的开始。

升任都司后，周兰亭指挥所部征战安徽沿长江一带，苦战后先后拿下了各处城隘。两江总督曾国藩闻报大喜，又上奏朝廷，升周兰亭为游击，留任两江补用。

1862年2月，春寒料峭，周兰亭率部跟随曾国荃、鲍超向天京城推进，一路杀到雨花台，围住了天京城南面。此时，湘军仅有两万多人，江苏、浙江大部还掌握在太平军手里，随时可来增援。

这年9月，秋风萧瑟，木叶飘零，李秀成开始增援行动。他率领20多万太平军，号称“60万”，离开苏州，星夜兼程奔赴天京，很快将湘军重重包围在雨花台。包围圈层层叠叠，长达六十里。不过，这时围城的湘军早有准备，已构筑好完备的防御阵地。

10月13日，鼓角齐鸣，呐喊声震天，李秀成指挥大军对湘军展开进攻。周兰亭伏在壕墙箭孔后，紧盯如潮水般涌来的太平军。等敌兵进到只有五十步距离时，他挥动令旗，大炮一齐发射，前排敌兵如割麦般倒下。但太平军的攻势丝毫未减，曾国荃和周兰亭等人指挥部队拼死顶住太平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战斗中，曾国荃左腮突然中弹，一脸鲜血，但仍旧骑马在营垒中四下驰骋。

不久，太平军侍王李世贤又率三万人从浙江赶到，随即展开对雨花台湘军的围攻。太平军人多势众，上用枪炮，下挖地道，攻势异常猛烈。曾国荃命令周兰亭等部下，全力抵御太平军的明攻暗掘。

11月3日，太平军再次发起空前猛攻，并用火药炸塌湘军两处营墙，排炮排枪与箭弩齐发。眼见数千太平军已经杀入营垒，湘军上下却无一人逃跑，反而挥舞刀枪，呐喊着迎上前去。太平军往返冲杀五六次，始终不能攻入。太平军稍作歇息后，又发起地道攻势，湘军则以挖对挖，每挖通一处地道，或熏以毒烟，或灌以秽水，或以木桩堵洞口，使得太平军所挖地道连连失效。

这天晚上，暴雨如注。周兰亭裹着湿透的号衣，耳贴木栅倾听雨幕中的异响。忽然感觉地面微颤，他暴喝一声：“放毒烟！”十具风箱对准新掘的地道口鼓入毒烟，惨嚎声穿透雨声，太平军又一次败退而去。

最危险的一场战斗在11月13日。太平军将湘军壕沟炸出了两道缺口，随后进行冲锋。周兰亭亲率亲兵队手持长矛堵截，矛杆裹油点燃，竟成火墙。混战中他的左肩中弹，仍夺过太平军藤牌护身，反手以短刀连捅三个敌兵心窝。战至申时，暴雨突至，太平军官兵的洋枪受潮哑火，周兰亭趁机命令士卒倾倒菜油，滑腻的缺口终成太平军坟场。战斗无法继续下去，太平军无奈退出了战场。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役。双方在雨花台展开一次次你死我活的残酷厮杀，湘军越打越强，周兰亭奉曾国荃之令，还不时组织敢死队反冲锋，对太平军进行突然袭击，令其伤亡惨重。

11月26日，李秀成对湘军发起最后一次攻击无果后，长叹一声，被迫下令撤围而去。周兰亭和其他湘军将领一起苦守四十六个昼夜，终于力解重围，迎来了胜利。战后，他被升任为参将。

二、淮军队里飞将军

周兰亭升任参将不久，经曾国藩同意，江苏巡抚李鸿章将他调到新组建的淮军统领护军营，以加强淮军的力量。周兰亭履新后，随即率部和其他淮军官兵一起，先后攻克江阴、无锡、镇江等重镇，下一步目标锁定太平军重兵驻守的常州。

1864年1月，彤云密布，朔风劲吹，位于丹阳与常州之间的要地——奔牛镇争夺战打响，周兰亭率领的淮军护军营是主力之一。淮军刘铭传部首先攻克奔牛镇，控扼常州西翼要道。周兰亭奉命率护军营驻防，督促修建壕垒，巩固防线。太平军为夺回要地，调集各路援军围攻而来。同时，还破天荒地调来了火轮船“太平”号，用舰上的重炮轰击淮军阵地。周兰亭指挥所部据石墙固守，但营垒多被舰炮摧毁，形势十分危急。

李鹤章闻讯后，急忙派2000人驰援。但援军在半路上遭到太平军的伏击，损失惨重，溃退下去。周兰亭十分焦急，不顾部下劝阻，趁着夜色带领部分人马杀奔而出，冒死接应援军残部，护送火药辎重返回奔牛镇。守军得知消息，一时士气大振。

1月17日，太平军猛攻镇内，周兰亭率护军营依托壕垒阻击，以洋枪齐射压制攻势。激战四小时后，他又指挥部队配合刘铭传、郭松林部反击，太平军不敌，溃退十余里。太平军的“太平”号火轮船不断炮击淮军，让淮军官兵损失惨重。周兰亭十分恼怒，想出一条计策，派出敢死队携带火药包夜袭，坐小船逼近火轮纵火，终于焚毁了这艘威胁极大的敌舰，斩断了太平军的重火力支援。

1月22日，淮军分兵三路发起总攻，周兰亭的护军营为左翼。他率部先以洋炮轰塌太平军的营垒，接着亲自带着队伍冲锋，一举突破防线。这时，太平军悄悄迂回到淮军侧后，但遭到周兰亭早已预伏的精锐官兵反堵。镇内守军同时出垒夹击，太平军腹背受敌，终于溃不成军，撤围而去。

奔牛镇战斗是淮军攻克常州的关键之战。战后，清廷以周兰亭功勋卓著，擢升他为副将，赐“利勇巴图鲁”名号。

1864年4月，李鸿章调集淮军主力四万，联合戈登的“常胜军”合围常州。周兰亭所部承担东门攻势，仿效湘军“结硬寨”的战术，挖掘双层壕沟、构筑木栅壁垒，与太平军隔墙对峙了一个多月。

5月2日，淮军以重炮轰塌常州东门城墙。周兰亭亲率敢死队冲锋，遭到太平军滚木、热油阻击，伤亡甚重。周兰亭命令部下以洋枪压制城头守军，掩护工兵填平壕沟，为后续进攻开辟通路。

十来天后，经过反复血战，淮军攻入城内。周兰亭亲率精锐沿东门街巷推进，与护王陈坤书的亲兵卫队激战。卫队几乎被消灭殆尽后，陈坤书被迫退守护王府，周兰亭又率部破门而入，活捉了护王陈坤书及烈王费天将。随后，陈坤书被李鸿章下令凌迟处死。他参加过金田首义，是太平军后期除李秀成、陈玉成、李世贤外最勇猛善战、资历也很老的宿将，他的死是太平军的莫大损失。而常州之战的胜利，为湘军攻克天京扫清了最后屏障。

常州城破后，周兰亭奉命追击太平军残部，率轻骑一日夜疾驰三百里，沿途截杀溃兵，俘获器械粮草无数，获得了“飞将军”的称号。

1864年7月，烈日当空，酷暑难耐，周兰亭又马不停蹄，率部攻克湖州府，夺取大德桥、尹隆桥要隘，剿灭流窜残敌，收复了浙江泗安镇及安徽广德州。他接连告捷，战绩辉煌，受到朝廷的嘉奖。1865年6月，清廷特旨周兰亭代理安徽皖南镇总兵。

太平天国被镇压之后，东捻军首领任柱、赖文光部活动于山东、河南交界，曾国藩奉命北上平定捻军。李鸿章的幼弟李昭庆得到了他的重用，成为平捻主将之一。曾国藩令其统领武毅、忠朴四营万余人，后来又为他配备两支马队八千人，这是淮军所属的武毅军正式建军的开始。

1866年8月，曾国藩将能打硬仗的周兰亭调入李昭庆的武毅军，统领武毅军右营，配合淮军主力围剿东捻军。周兰亭率部自江苏北上，驻防山东曹州（今菏泽），切断捻军南下通道。这年秋天，任柱率东捻军马队突袭曹州，周兰亭依托预设工事阻击，以洋枪火力压制骑兵冲锋，迫使任柱退往巨野。这一仗歼敌数百人，缴获战马、器械无数。随后，周兰亭联合淮军张树珊部，在汶上县设下埋伏。先以轻骑诱敌深入，再以步队三面合围，全歼任柱部先锋三千余人，任柱率领残部逃走。

1866年寒冬，冷风如刃，赖文光率东捻军从河南渡黄河东进，周兰亭率部昼夜兼程，抢先控制东明渡口，以炮船封锁河道。东捻军官兵强渡失败，折返豫东。不久，周兰亭与刘铭传铭军抓住战机，合围赖文光于河南归德（今商丘）。周部正面强攻，刘铭传铭军侧翼包抄，激战两昼夜，击溃捻军主力，赖文光率残部突围向西而逃。

1867年6月，李鸿章奉旨接替曾国藩督师平捻，将大营从河南归德（今商丘）移驻山东济宁，拟定“包围扼制”之策，扼守运河防线，将东捻军压迫至海滨地带聚歼。

李鸿章调整战略后，周兰亭部奉命驻守济宁段运河，督修壕垒、架设浮桥，配合淮军主力构筑“运河长围”，切断东捻军流窜通道。东捻军多次试图突破运河防线，周兰亭以洋枪队轮番射击，配合马队迂回包抄，击退任柱部多次试探性进攻。

这年8月，刘铭传部在山东菏泽、巨野等地与任柱激战时，周兰亭率武毅军右营侧翼策应，截击东捻军溃兵，保障主力无后顾之忧。不久，任柱在江苏赣榆战死，周兰亭率部封锁沭阳至海州（今连云港）一线，阻截残部南逃，迫使赖文光转向清江浦。

这年12月，赖文光残部在风雪里退至淮安，周兰亭与刘秉璋、李昭庆部协同围城。其部扼守城东要道，以洋炮轰击捻军营垒，配合步兵冲锋破寨。赖文光无奈之下，弃城退往高宝水乡。周兰亭抓住机会，率轻骑追击，沿途焚毁东捻军粮船、缴获马匹器械，最终配合淮军吴毓兰“华字营”全歼残敌。

平定东捻军后，清廷以周兰亭“转战数省，剿捻有功”，保奏周兰亭以提督衔候缺补用。武毅军因纪律严明、卓著勋劳，成为淮军主力之一，周兰亭也由此跻身晚清名将之列。

三、男儿西北有神州

1867年初，因起事多年的西北回民起义声势浩大，与西捻军一道连败清军，清廷紧急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前往镇压。为平定战乱，左宗棠调早已熟悉的提督周兰亭到西北，统领楚军“定营”及“达春马步营”，联合雷正绾、张曜、魏光焘、刘端冕、张福齐、丁贤发等部进剿。左宗棠心思缜密，采取“先秦后陇”的方略，击败陕西义军后，于1869年5月进军甘肃。他也被清廷正式任命为陕甘总督，进驻平凉泾州。

军令如山，周兰亭率部风尘仆仆赶到西北。左宗棠进抵平凉后，宵衣旰食，精心筹划，制定了三路进军之策：北路为刘松山部，向定边花马池进军，以截宁州、灵台之敌；中路实力最强，共有6支队伍，分别是魏光焘率部进屯安化、庆阳，刘端冕率部分屯合水，张福齐率部进宁州以西，丁贤发率部进正宁，周兰亭率部驻扎萧金镇。这四支部队按照左宗棠的命令，移营渐进，“互相联络，就近屯垦”。另有雷正绾、黄鼎两支部队，分别由泾州向平凉、固原进军。南路则由李耀南、吴士迈的秦州各军组成。此外，马德顺、简敬临率马步军驻扎灵台，做为南北的策应。

左宗棠在向朝廷上奏的《进驻泾州筹办军务疏》折子中，报告了自己的部署：“其金顺、张曜之军，则己向磴口进发矣。道员魏光焘进屯安化县板桥及庆阳府城，提督刘端冕分屯合水县，总兵张福齐进屯宁州以西，提督丁贤发进正宁，周兰亭驻萧金镇。互相联络，就近屯垦，以利秦陇关键。”他提到的这些将领，魏光焘是湖南邵阳人，刘端冕是湖南宁乡人，周兰亭是湖南湘潭人，都出身老湘军。

战场形势变化很快，左宗棠时刻关注，及时调动部队。不久，左宗棠又在《规画甘肃全省地势军情疏》的奏折中向朝廷禀报：“一面调道员魏光焘进驻庆阳，扬督刘端冕进合水，以防环县窜出之贼；总兵张福齐进驻董志原之萧金镇，分驻屯子镇西峰镇；提督丁贤发由正宁进驻镇原之驿马关，以遏宁灵横溢之贼；一面调陕西提督雷正绾由平凉进驻固原之古城川，提督周兰亭由萧金镇进驻瓦亭，以扼南北之冲。”

由两份奏折可以看出，时任提督的周兰亭与其他几位提督、总兵，以及多年后升任总督的魏光焘一样，是左宗棠格外倚重的重要将领。

1869年10月，周兰亭奉命率部进军甘肃黑城子（今属宁夏），在二十里外的胡家坡与陕回主力作战。左宗棠的部署是：周兰亭统领楚军“定营”及“达春马步营”，与简敬临、雷正绾等部合兵，形成三路围剿之势。清军以长枪兵、洋枪队、火炮分层布阵，周兰亭部负责左翼策应。

陕回义军以白彦虎、马万春、杨文治为首，采用步兵方阵掩护骑兵突袭的战术。周兰亭命令所部依托地势构筑临时工事，以长矛兵为屏障，洋枪队居中策应，防备骑兵冲击。

战斗打响后，回军步兵列阵推进，骑兵侧翼包抄，喊杀声一时惊天动地。周兰亭部依托洋枪射程优势，轮番齐射压制回军攻势，配合雷正绾部火炮轰击。回军抵挡不住，阵线渐乱。简敬临乘机率骑兵从左翼突入回军缺口，周兰亭部从侧翼协同夹击，与黄鼎部合围回军于破旧堡垒。回军溃逃时，周兰亭又指挥马队截杀，配合清军主力逼敌坠崖，歼敌数百人。

回军第一营元帅杨文治是一员悍将。他亲自率精锐断后，周兰亭部配合简敬临骑兵，以长矛阵分割其亲兵，洋枪队封锁退路。混战中，杨文治孤身冲阵，周兰亭率部部参与合围。战斗中，杨文治的战马突然中枪，将其摔倒在地。清军官兵一拥而上，活捉了杨文治。

杨文治被擒后，周兰亭继续率部追击白彦虎、马万春残部至洪沟，配合清军分路截击，全歼回军第七营五百亲兵，彻底瓦解了他们的防线。

这一战役中，久经沙场的周兰亭稳守左翼、协同包抄的战术可圈可点：有效压制回军骑兵冲击，保障清军阵线稳固；配合主力围歼杨文治部，协助清军擒获回军主将，追击残敌果断，加速陕回联军溃败。

战后，左宗棠格外高兴，以周兰亭“勇略兼备”奏请嘉奖。周兰亭获换博奇巴图鲁名号，他率领的部队成为楚军平定西北的重要力量。

不久，周兰亭奉命参与围攻起义军最后的坚固堡垒——宁夏金积堡的战役。金积堡位于黄河东岸的秦、汉二渠间，永宁洞、峡口为其东西要冲，是义军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1869年11月，中路雷正绾拿下了金积堡前沿最坚固的张恩堡，通往金积堡的大路畅通无阻。此时，周兰亭部隶属北路，随刘松山部自灵州南下，配合中路雷正绾等部对金积堡形成合围。他率部驻守吴忠堡外围，负责切断回军粮道，并参与攻占郭家桥等要地。

这时，左宗棠传下命令，北路诸将雷正绾、周兰亭、简敬临、张福齐都驻扎在距离金积堡十余里的秦渠，暂时不要妄动，因总攻金积堡不容有失，各路部队必须统一归刘松山指挥。

但回民军频繁袭扰清军后方，周兰亭随即奉命率马队截击灵州至金积堡的运输线，焚毁回军粮车二十多辆，延缓堡中马化龙部的补给。

1870年2月，西北大地天寒地冻，回民义军突袭夺回黄河峡口（青铜峡），周兰亭与雷正绾、张福齐部奉命强攻。周兰亭以洋枪队压制回军火力，步队持云梯攀崖强攻，激战三日，未能突破防线。不久，回军增援部队反扑而来，周兰亭部伤亡不小，被迫撤退。随后，他重整残部，配合道员黄鼎的援军稳守河西，防止回军西进。

这年9月，左宗棠调整战略后，周兰亭率部与刘锦棠、金运昌、魏光焘等部一道，逐一攻占金积堡的堡寨。他采用“步步为营”战术，每占领一寨，便深挖壕沟，广设木栅，切断回军联络。

两个月后，清军完成了对金积堡的锁围。周兰亭率部驻守西北防线，参与挖掘两道围城长壕（深一丈、宽三丈），昼夜巡逻以防回军突围。其间，他率领所部击退马化龙部的三次夜袭，焚毁突围粮车十多辆。

1871年3月，弹尽粮绝的回军重要将领马化龙被迫投降，金积堡终于被拿下。周兰亭部奉命清剿金积堡外围残敌，攻破王家疃庄等据点，缴获火炮、洋枪数百件。

值得一提的是，与周兰亭一同出身湘军，又是湖南老乡的魏光焘，作战也相当勇敢，此前先后参加了淳化县方里镇、董志塬作战，被左宗棠保举署甘肃平庆泾固道。这次金积堡会战，魏光焘又与提督周兰亭并肩作战，共同对敌。“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何况离家千里之外，两人互相配合，十分亲密。

战役结束后，周兰亭奉命率部驻防灵州，重修废弃的水利，安抚当地回汉民众，执行左宗棠“善后屯垦”政策。不久，他因病请假，休息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中亚浩罕汗国军官阿古柏联合地方分裂势力，悍然占领新疆南部。随后，他又向北进军，占领乌鲁木齐与伊犁，大有吞并全疆之势。陕甘回族起义军残部白彦虎等人也逃亡新疆，与阿古柏合流，共同反清。而沙俄又以“帮助中国收复领土”的幌子，侵占了伊犁。

清廷官僚对于新疆的态度分为塞防，海防两派。海防派核心人物李鸿章认为：“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左宗棠以远见卓识予以反驳，认为塞防海防都不能放弃。他郑重向清廷上折子，陈述了新疆对清政府存亡的利害关系，指出如果失去新疆，那么陇右、蒙古等地都会受到威胁。

1875年，清廷授左宗棠以钦差大臣，并督办新疆军务。左宗棠精心筹划，为收复新疆制定了先北后南的策略：先进攻乌鲁木齐、伊犁等地，然后直捣南疆阿古柏的老巢。随后，他又克服种种困难，调兵遣将，筹办粮草物资，同时命手下在哈密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并四处借粮。

周兰亭也被左宗棠调任西征军将领，负责整训楚军旧部，筹备粮草器械。他率所部驻扎在肃州（今酒泉），协助转运从河西走廊至哈密的军需物资。与此同时，他参与哈密屯田事务，督修水利、开垦荒地，为前线储粮数万石，还配合胡雪岩筹款，护送借款购置的洋枪洋炮至肃州大营。魏光焘也奉命参与收复新疆之战，率部自泾州至兰州开辟车马大道1000余里，又派专门勇丁对道路进行保养维护，沿路种植20万棵柳树，给行人骡马遮阴休憩，人尊称“左公柳”。他和周兰亭这两位老乡，又增添了深厚的战友之谊。

1876年4月，万事俱备后，收复新疆战役打响，周兰亭随刘锦棠部自肃州西进，参与北路攻势。他率部担任侧翼掩护，在古牧地之战中截击阿古柏援军，配合主力攻占乌鲁木齐。战后，周兰亭又挥师扫荡玛纳斯、昌吉等地残敌，清剿白彦虎叛军流窜势力，保障北疆的粮道畅通。

1877年3月，左宗棠分兵三路进攻南疆。周兰亭随刘锦棠主力攻打达坂城，率洋枪队压制城头火力，掩护工兵爆破城门，协助主力部队破城。阿古柏兵败自杀后，周兰亭参与追击伯克胡里（阿古柏之子）残部，沿塔里木盆地西进，接连攻克库车、阿克苏等城。进军途中，他严令部队遵守军纪，禁止劫掠回部百姓，获得了左宗棠的嘉许。

1878年，南疆平定后，周兰亭奉命驻守喀什噶尔，整修城防、安抚民众，执行左宗棠“修河渠、兴屯田”的善后政策。

因收复新疆作战有功，清廷授予周兰亭提督衔，赏白银二千两。然而，这时的周兰亭因长期征战，积劳成疾，又曾多次负伤，不得不告假返回湖南湘潭。回到家乡后，他在岳塘（今湘钢俱乐部地段）和霞城书院附近的杨家屋场、四方冲等地，购买了两百多亩水田。同时，他还拿出钱财，周济贫苦乡邻百姓，对鳏寡孤独者尤其慷慨关照，从不吝啬。

周兰亭在岳塘休养了半年，家乡宁静的山水陪伴着他，让他远离战火，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安逸日子。

四、铁轨铿锵铸丰碑

收复新疆后，李鸿章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向朝廷保举周兰亭为天津都督，试图拉拢他。但周兰亭对这位老上司媚外崇洋屈辱求和的政策不满，拒不赴任。

他极为钦佩敢于向外国侵略者亮剑的左宗棠，可说言听计从，两人关系十分融洽。1881年，左宗棠以武英殿大学士街调任军机大臣，在随后复调两江总督、督办福建军务中，周兰亭紧紧追随其左右，特别是1884年参与部署抗法，竭尽心力，深得左宗棠的器重。

后来，左宗棠向清廷保荐周兰亭出任湖北提督。周兰亭出任提督后，遭遇长江大汛，浊流滚滚，淹没了不少农田和村庄。他忧心如焚，亲率士兵修筑江汉堤防，并为灾民送粮送菜，灾民们感激不已。

1887年，直隶总督李鸿章又想起了周兰亭，决定调他前去负责修建津沽铁路。这时，全国不少人依然视铁路为洪水猛兽，“观者骇怪”，流言四起，但周兰亭已意识到，为中国谋求富强之路，修建铁路势在必行。他一改过去对李鸿章的冷淡，欣然接受了新任命。

早在6年前的1881年，李鸿章就允准开平煤矿总办唐廷枢建成了唐山至各庄胥的铁路，开创了我国自建铁路的先河。1885年10月，清政府成立了总理海军事物衙门，兼管全国铁路事业，从此准许修建铁路。一年后，李鸿章奏请朝廷批准，成立了开平铁路公司，开始将唐山至各庄胥的铁路，沿煤河南岸向芦台阎庄方向展筑，也就是开平运煤铁路。这条铁路修成后，距离天津大沽口北岸仅相隔100多里。

李鸿章深感遗憾，打算将这条铁路继续向天津方向修筑，建成全新的津沽铁路。1887年2月2日，他在《条复四事》里记述：“铁路试办。拟即遵来谕由阎庄至沽、由沽至津，令官商妥议。”这就是津沽铁路的起源。

修建这条铁路的负责人，李鸿章也想好了，就是过去淮军时期的老部下周兰亭。

周兰亭到任后，全心投入到这一与打仗截然不同的行业。他积极了解国外铁路状况，细心研究铁路修筑技术，像至宝一样关心技术工人，同时英明果敢解决沿路老百姓的各种矛盾，铁路修建进展很快。1888年10月初，津沽铁路修建宣告完工，火车开入了天津。李鸿章很高兴，带着手下幕僚们视察了铁路。见到周兰亭时，他满脸笑容，夸奖不已。随后，他又奏请朝廷，赏赐周兰亭头品顶戴。

1890年，天津至唐山铁路继续向东延展，修筑到了古冶林西。第二年，李鸿章又筹划在这条铁路基础上，修建关东铁路。这条新线路从古冶开始，向山海关外延伸，先修好第一段（古冶—山海关段）。等修好后，李鸿章设想还要继续往前修，抵沈阳，再达吉林以远。1891年3月，李鸿章奏准每年利用朝廷库银200万两，接修关东铁路。

总揽关东铁路筑路事务的人选，李鸿章又奏请朝廷批准，交给了

周兰亭和道员李树棠，同时礼聘英国专家金达为总工程师，李吉士、狄连德、穆和德为副工程师。

周兰亭毫不犹豫接受了任务。关东铁路很快轰轰烈烈开工了，开始进展很快，但1892年修建铁路必须经过的滦河大桥时，施工遇阻。

穿越滦河的铁路大桥工程在中国尚无先例，金达特请英国的桥梁专家喀克斯承建。桥址选在榆山和武山南麓，下距出海口50多公里，水势甚大。加上河底淤沙极深，连打桩筑墩这关也没有闯过去，不得已宣告失败。随后，金达又先后聘请日本、德国工程师，也都无果而终。

周兰亭很是焦急，但苦于自己不懂技术，只能协调资源。这时，

金达提出请中国专家詹天佑来主持。詹天佑年方32岁，曾留学美国耶鲁大学，已回国10多年，虽然此时担任关东铁路分段铁路工程师，但在建桥上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周兰亭仔细查阅了詹天佑的履历，觉得可用。他命人从滦河以东卢龙县石门镇的詹天佑驻地将其找来，当面交谈，结果一见如故，两人畅谈良久。周兰亭对詹天佑的工程能力颇为赏识，当即拍板，起用他修建滦河大桥。这一举措，为詹天佑等本土工程师争取到实践机会，奠定了中国自主筑路基础。

詹天佑到任后，先认真勘察了现场，找出了外国人的多处失误，决定重选桥址，同时采用“压气沉箱法”。施工开始后，工匠一直下挖26米，才淘尽流沙，现出花岗岩基址，从而顺利筑起桥墩。随后，在詹天佑采用中国传统工艺结合西方技术时，周兰亭协助调配石匠、御匠等本土技术力量，解决了桥墩粘合难题。1894年2月，滦河铁路大桥在早春的花香里顺利竣工，古冶至山海关间的铁路也正式开通。

此后，周兰亭先后在北洋营务处负责工程，或者奉李鸿章之命与沙俄办理铁路交涉事宜。

1899年，周兰亭已是67岁高龄，仍然声如洪钟，体格健壮。他奉命出任中东铁路（中俄合建）总办，中方负责出地出人，俄方承担资金。其职责包括协调中俄工程团队、征用土地、调派劳工，并监督铁路线规划。

这条铁路全称为“中国东清铁路”，是沙皇俄国为了掠夺和侵略中国、控制远东而在中国领土上修建的一条铁路，也是中国东北地区最早的铁路干线。铁路建设期间，周兰亭注重维护中方权益，抵制俄方过度干预，确保铁路走向符合中国战略需求。任职期间，他做到了既维护国家利权，又推动技术融合，体现洋务派“中体西用”的理念。

在此期间，因周兰亭德高望重，平易近人，詹天佑专程赴沈阳拜访他，请教铁路事务经验，尊称其为“恩师”，自称“门生”。周兰亭以中东铁路经验，提示詹天佑今后注重“借力国际技术，不失自主之权”。

令人惋惜的是，中东铁路尚未完工，周兰亭因操劳过度，又偶感染风寒，引起旧病复发，一下子病倒了，而且病情相当严重。1902年6月21日，他竟溘然长逝，享年70岁。他去世的噩耗传开后，许多认识或不认识他的人，都失声痛哭，缅怀悼念。中东铁路局还赠送了“仁风远播”匾额。翰林院编修赵启林（后任监察御史）感叹说：“自军兴以来，克服数十城，杀几万贼，奇功伟烈如公者有几人？”

周兰亭去世后，遗体以一品朝服入殓。随后，他的灵柩由专人护送，从营口登轮船，海运24天后回到湘潭老家。祭祀时，湘潭籍举人、后来全国知名的杨度十分钦佩周兰亭这位同乡前辈，亲自出马主祭，并虔诚题写了主位。仪式结束后，灵柩被安葬于杨家屋屋场山上（今属宝塔乡长塘村），坟前修建石人石马与华表一对，且刻有诸多名人的碑刻。翰林院编修赵启林亲笔撰写了墓志铭，记叙了周兰亭波澜壮阔的一生。墓志铭结尾铭曰：

山龙蜿蜒，逆行百里，忽勒万马，回翔而峙。王家峡中，将军之宫，勋猷丕焕，福禄来崇。惟岳降神，实生申甫，敬勒斯铭，昭示终古。

值得一提的是，多年后的1916年，即詹天佑去世前三年，他乘修粤汉铁路之机，绕道来湘潭。那天，詹天佑骑一匹白马，带着四个随从，专程拜谒了周兰亭的坟墓。缓步来到坟前，他异常悲痛，以门生身份行三跪九叩之礼。詹天佑很关心周兰亭的后代，离开湘潭时，他安排周兰亭的三位子孙周静生、周叔良、周朴三参与粤汉铁路建设，延续了两代铁路人的交谊。（原载《湖南作家》2025年第二期）

作者简介：

张雄文，中国作协会员、湖南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湖南散文学会副会长、株洲市文联副主席（兼）、市作协主席。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两百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和中学语文试卷。出版《名将粟裕珍闻录》《潮卷南海》《燕啄红土地》《白帝，赤帝》等13部书。曾获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冰心散文奖、四川散文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湖南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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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