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湘韵丨三见君山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5-29 07:31:25

沈文翠

对君山岛最初的记忆,像洞庭湖水浸泡过的老照片,泛着温柔的光晕。

那年春天,三爷爷自台湾归来,整个大家族便齐聚岳阳,即便是过节也不如这般齐整。父亲特意安排了君山岛之游,说要让他多看看家乡的山水。

三爷爷是爷爷的亲胞弟,生于湖北安陆。新中国成立前,爷爷在武汉谋了份厨师的差事,几年后,未满20岁的三爷爷独自到武汉投靠爷爷。彼时,寻人如大海捞针,盘缠耗尽的三爷爷在街头流浪数日。最终被一张贴在电线杆上的告示改变了命运。饿了几天肚子的三爷爷,随军南下,渡海赴台,从此,与故土一隔就是四十年。

父亲坐了一夜绿皮火车,从广州接三爷爷北上。

初见时,他六十五岁上下,相貌与爷爷有七分相似,身形挺拔,黑发中夹着银丝,但丝毫不显苍老。

次日清晨,全家乘渡船前往君山岛,三爷爷牵着我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心呐,别掉到水里被鱼吃咯。”上船后,他一直立在船头,目光紧紧地盯着远处。他忽然指着一团浮在水面的青影问我:“毛头,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答道:“君山岛,‘白银盘里一青螺’,我们语文课学过。”三爷爷这时才笑了起来。

童年关于君山岛的记忆似打碎的瓷片,只拼凑出柳毅井和二妃墓的轮廓。

“这是娥皇女英的墓,”上岸后,三爷爷指着那块斑驳的墓碑说。他的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沉睡的泪珠。墓碑周围是成片成片的竹林,竹林在风中俯身,斑驳的竹节泛起幽光,宛如无数未闭合的眼睛。

自这次回大陆后,三爷爷后来又陆续回来过一两次。再后来,海峡那边的信像断线的风筝,杳无踪迹。

时光如细沙,从指缝间悄然流逝,一转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年深秋,他从外地放弃高薪回岳阳参加公开招考,我正巧在媒体工作,奉命前去采访。职业生涯中采访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当话筒转向他时,心底却泛起异样的涟漪。

某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手机突然震动,一看,是他邀我去君山岛游玩的消息。

踏入君山岛,脚下的土地依旧充满了神秘,仿佛带着千年未解的呢喃。

再次来到二妃墓前,那些千年斑竹依旧挺立,竹节上的泪痕却比记忆中更加清晰。他讲述了这个传说:“相传舜帝南巡驾崩,他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悲痛欲绝,追到了洞庭湖,泪水洒在竹上,化作这些斑点。”仰望他从容的面孔,我心底油然升起几分欣赏。

“那这斑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我又想考一考他,他脱口而出:“是竹子表面感染细菌之后形成的。”不知怎的,我忽然内心一阵潮涌,眼眶湿润,我倒希望那些斑点真是湘妃的泪。

漫步岛上,柳毅传书的佳话与二妃哭夫的凄美相互映照,一喜一悲间,君山岛成了独一无二的爱情圣地。

多年后,我问爱人,为何当年选择邀我去君山岛。他笑着说,那时刚回岳阳,在15路公交车上看到一句广告语:爱我就带我去君山。原来,早在2006年,君山岛就以爱情岛之名登上了央视舞台。

2009年,岳阳举办第六届国际观鸟节,22个国家的驻华使节携夫人受邀参观,并游览君山岛公园,我有幸一同前往,采访俄罗斯参赞苏米亚金。

苏米亚金先生高大魁梧,像极了托尔斯泰笔下的俄国贵族,他的夫人金发碧眼,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我们漫步在雨后的林间小径,脚下是松软的落叶,头顶是交错的枝丫。“真美啊,和普希金诗里的场景一模一样。”参赞夫人望着湖滩远处的湖面感叹道。

“圣彼得堡的公园更美呢,和油画一样。”我真诚地赞美。说完我们都笑了。

苏米亚金先生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每到一处景点,他都要询问:这是什么?有什么故事?我用俄语为他们讲述每一处景点的传说,柳毅传书、二妃哭帝、飞来钟、朗吟亭,如今三上君山岛的我,已对每个景点的传说耳熟能详。

听完斑竹的故事后,苏米亚金先生突然朗诵起普希金的《致大海》:那是一处峭岩,一座光荣的坟墓。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如石子坠入洞庭波涛,溅起的水珠竟带着伏尔加河的气息。

临别时,参赞夫妇对君山岛的生态环境赞不绝口:这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宝贵财富!我送了一把印有君山岛图案的岳州扇给参赞夫妇,他们说:“谢谢你,我们将永远记住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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