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5-23 13:48:38
文|吴桂元
去年暮春三月,南国的风已带着几分暖意。我坐着南下的高铁,窗外的景致如走马灯般掠过,心中却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这滋味不苦不甜,倒像是泡久了的茶,淡淡的,却余韵悠长。
三年多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深圳的次数,十指可数。每每想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硌着。或许是习惯了老家院子里那株老槐树下的慢时光;或许是琐事如藤,缠得人脱不开身;又或许是年岁渐长,跟不上大都市那永不停歇的鼓点。深圳啊,在地图上不过方寸之间,可于我,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这一次,终于成行。当高铁缓缓驶入站台时,我竟有些恍惚。站台上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自己的故事。走出车站,熟悉的街景里夹杂着陌生的高楼,像是一位老友突然换了新装。新修的立交桥如巨龙盘踞,十字路口移植的名贵树木在风中摇曳,天空蓝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没能在我心里激起半点波澜。它们就像橱窗里的展品,精美却与我无关。
我不禁自问:是这座城市变了,还是我老了?
安顿下来后,我把要办的事一一列在纸上,像是要把这三年多落下的都补回来。剩下的时候,便想着见见老友。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熟悉得让人鼻酸。“你小子还记得回来呀!”“是不是乐不思蜀了?”老友们半开玩笑的责备里藏着掩不住的欢喜。我只能用笑声回应,这笑声里有多少歉意,多少感慨,怕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但这就是战友,这就是兄弟——时光可以改变容颜,却磨不灭那份无需言说的情谊。
两日后的晌午,阳光正好。我约了王哥在市民中心负一楼吃饭。几笼虾饺烧卖,一碗绵软的鱼片粥,一碟青翠的菜心,简简单单,却吃得格外舒心。大哥精神矍铄,虽已临近退休,言谈举止间仍透着从容。他说:“人这一生,过好自己,保重身体,对得起工作,就是给社会、给家人最好的交代。”这话朴实,却让我想了很久。
记得初到广东时,人生地不熟,是王哥手把手教我适应这里的一切。他虽生长得并不像山东大汉模样,可骨子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却让我佩服至今。转业后在公安系统一干就是几十年,守护着市政府那片天地,荣誉满身却从不张扬。饭后他有任务匆匆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什么叫“铁肩担道义”。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从北京南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些年,从广州到深圳,又从“园岭”到“石厦”,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都像一盏灯,照亮我前行的路。虽然聚少离多,但情谊却如老酒,愈久愈醇。有些感情就是这样,不需要天天挂在嘴边,却总能在心里留一个温暖的位置。
暂别王哥后,我独自在市民中心广场漫步。四月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花香。远处的莲花山郁郁葱葱,近处的人声车声交织成一片。这里是深圳的文化心脏——图书馆、博物馆、青少年宫巍然矗立,每到周末,总能看到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来书城寻觅知识的芬芳。特别是那些母亲们,耐心地陪伴孩子读书、学艺的身影,让人不禁感叹:这座城市的未来,就藏在这些小小的身影里啊。
走着走着,我又想起另一位老友。拨通电话,约好晚上见面,这就是我们口中的“春哥”。说起春哥,战友们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他那句“春哥春哥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的招牌玩笑,每次都能让人笑出眼泪,过后还要回味半天才能缓过劲来。
春哥是东北人,九七年香港回归时随驻港部队进港,后来转业到深圳海关。他身上有着东北人特有的幽默细胞,一个眼神就能把人逗乐。更难得的是他那副热心肠,谁有困难都愿意帮一把。这些年我们虽然不常见面,但总保持着某种默契的联系。电话里寒暄几句,偶尔约顿饭,说说近况,时光就这样在指缝间溜走。如今对镜自照,两鬓已染霜华,唯有这份情谊,历久弥新。
晚餐定在福民路的“顺德佬”饭店。徐处长、陈主任、刘主任都来了,还有一位英姿飒爽的交警师妹。菜上齐后,他们四人开了瓶白酒,我和师妹因为身体原因以茶代酒。在春哥的鼓动下,我们也举着茶杯,像模像样地跟着他们的节奏“干杯”。说来有趣,这一杯杯茶水下肚,竟也喝出了几分酒意。
酒过三巡,春哥忽然吟起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在座的都是明白人,知道春哥话里有话。即将退休的年纪,经历过人生的起起落落,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实在难得。我想起这些年春哥给我的帮助,脑海中浮现出“桃李春风”四个字——他就像春天的风,温暖而不张扬,却能让万物生长。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桌上的菜已所剩无几,大家谈兴正浓,却也不得不散场。临别时,春哥拍拍我的肩:“下次回来,提前说一声。”简单一句话,却让我心头一热。是啊,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回家的路上,深圳的夜景璀璨如星。我想起白天的种种,忽然明白:这座城市之所以让我感到疏离,不是因为它变了,也不是因为我老了,而是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满怀憧憬的年轻人。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比如战友间的情谊,比如那些温暖的回忆,比如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流年似水,带走了青春,却带不走那些镌刻在心底的感动。这水,平淡时如涓涓细流,汹涌时如滔滔江河,但终究会流向同一个地方——我们称之为“家”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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