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从未陪祖父喝过一次酒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4-22 08:21:01

江湾

听到祖父去世的消息是在凌晨,挂完电话有种惺忪的怅然,毕竟早就不大好了,过年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大认识人了,也和父母商量过可能要面对的事情。

印象中的祖父,是一个总是乐呵呵的小老头,好酒,喜热闹,说话高声大嗓。他有句口头禅,“我要是读个学前班,那……”,只在扫盲班学过写自己名字和简单算术的他,笑往往比话多。

有时候是满足的笑,每次回老家,土鸡肥鱼,应有尽有,看我们大快朵颐。偶尔回去晚几天,他也只是笑:再不回来,抓的鳝鱼都饿瘦了。

有时候是憨厚的笑,往来的朋友在鱼塘钓鱼,钓多了奶奶总有点心疼,走过来走过去一次次看鱼篓里装了多少,他总是大手一挥,弄饭,吃了再走。奶奶念叨,他只是笑。

有时候是骄傲的笑,带幼年的我去走亲戚,到了那边人不在家,他捡块炭条准备在门板上写自己来过,踟蹰于不会写字,我说我会写,写了斗大一句“我来了”,他就在边上骄傲地笑。

有时候是苦涩的笑,在地里刨食,难免遇到天灾,雨,雪,旱,他一面心疼得巴巴抹眼泪,一面挤出笑来说没事,筹划怎样去补种。

有时候是狡黠的笑,小时候看故事书说可以用柳树枝做口哨,实验了半天总是失败。隔天他抱了一把芦苇芯回来,说这个吹得响,那段时间我天天吹,腮帮子都吹木了。那年端午,奶奶找不到合用的苇叶子包粽子。

有时候是自豪的笑,毕业那年考到乡镇工作,想当然觉得要提前了解一些农事,买了一堆种水稻棉花的书到老家“闭关”,把水稻“三虫两病”念给他听,他摸着书上的照片笑道:这个我知道。

有时候是窘迫的笑,中考失利,他到家里来看我,憋了半天说:我们去后湖划船吧,我有钱,给你买粉吃。他不知道,到小公园一滩浅水里划船对一个准高中生已经毫无吸引力了。

后来离开家乡,对祖父的印象,停留在最典型的中国老式农民的样子上,以勤为本、以苦为乐,衣服总是脏兮兮灰扑扑,边角磨损严重,补丁摞补丁,看衣服就知道刚下地干了什么活,每天播种、松土、浇水、除草、给鱼塘清淤,从没闲下来过。

忘了他曾经是无所不能的,会抓野兔,会逮刺猬,会用鱼叉叉鱼,会做弹弓和秋千,会摘一大捧莲子教我用荷叶做帽子;是百依百顺的,会把喝茶的罐头瓶让给我捉各种甲虫,会把草帽脱下来让我兜螃蟹,会带我骑着牛去买雪糕,会大半夜点着煤油灯带我去找兔子窝;是不咋靠谱的,会带着我去烧马蜂窝然后被追得抱头鼠窜,会在我被毛毛虫蜇了以后信誓旦旦对我说抹点香油就好了,会在堂前屋后种满枇杷柚子橘子各种树结了果却总是不好吃,会假装知道哪块树皮下有最大的天牛和大甲虫。

热闹的大鼓书里,晒谷子的前坪坐得满满当当,祖父一定很高兴,他最喜欢热闹,可惜我从未陪他喝过一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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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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