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县教育局中小学教研室 高志平 

刚满18岁那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到湘潭县一个边远的山村学校——高景小学任教，成为一名正式的小学教师。

学校离家10多里，坐落于一座山坡上，是一个砖土结构的四合院子，中间一块沙土操场，供近400名学生的体育、娱乐活动，从幼儿园起至四年级各一个班，五、六年级各有两个平行班，共有9个教学班，属当时歇马乡四大完全小学之一，据说此前这个学校教学质量一直名列前茅。

学校条件十分简陋，印象最深的有几件事：学校离家不远不近，中间有所谓的马路相通，而靠近学校三四里，长年累月泥泞不堪，单车骑行经过这一路段只能推着走，甚至扛在肩上走，每次赶到学校或回一趟家，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仿佛经历一次“万里长征”，弄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每当学生放学后，民办和代课老师也离校了，就剩下几个年轻老师和一对住校的老师夫妇，没什么娱乐活动，只有在尘土飞扬的土操场上打打篮球，或在简易的水泥球台打打乒乓球，百无聊赖，后来学会了种菜和家访，以及参加了大学自考，时间才变得容易打发起来。最有意思的是，一到冬季，这里天寒地冻，宿舍内洗脸盆的水都会结冰；每当教室外面下细密的雪粒子时，冰凌能透过屋顶稀疏的瓦缝，里面也跟着下“冰雨”，我们就在淅淅沥沥的天籁和晶莹剔透的天然之色中一天一天地完成了教学任务。

为师之初，工作条件虽然艰苦，但丝毫不影响工作的激情与乐趣。

刚接手的是一个五年级班，我教语文和自然，并担任班主任，见面之初，我跟学生约法三章，其中一条是“上课迟到了，进教室要打报告”，刚宣布完，下一节课正好是我的语文课，我早早地来到教室做准备工作，正在黑板上写东西时，预备铃响了，教室里开始安静下来，而几个在教室的男孩却一溜烟地跑出去了，我好纳闷，这时，正式上课铃响了，我宣布上课，眼角一瞄，发现教室里还空着几个座位，我问他们去哪啦，学生们都说不知道，正调查间，那几个学生一路飞跑，来到教室门口，高举右手此起彼伏地叫着“报告！报告！”眼神中透着新奇与兴奋，回想刚才他们临到上课还跑出教室的表现，我仿佛意识到了：他们是想体验一下我刚颁布的新班规。小家伙真调皮！我灵机一动，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课，几分钟后，我停下来，安排好教室里的学生，再来到教室门口，一一询问他们为什么上课迟到了，山里的孩子很淳朴，不擅撒谎，但又不好说出真实想法，有几个脸涨得通红，就是说不出来，于是，我告诉他们：下课后，每人写个说明材料给我。一听说要写说明材料，这几个孩子脑袋一下耷拉下来，没有刚才的兴奋劲，眼神瞄向始作俑者，我心里想笑，但努力忍住。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听到后，既惊讶又紧张，眼神中有种庆幸。自那以后，上课迟到的现象杜绝了。

我房间有一架脚踏式风琴，课余时间，一有心情，我就弹一弹风琴当做休闲，不经意间，风琴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学生，他们争先恐后伸长脖子来听我弹琴，从他们惊异艳羡陶醉的眼神中，我获得了精神的愉悦和心灵的满足，也深深感受到山村学校精神文化生活的严重匮乏，以及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学生慢慢与我达成了默契，我的教学工作渐渐步入了正轨，然而，在平静的生活之水中总会溅起几朵浪花。一次，我正在上课，从教室外面走进一位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爷爷，那时候，学校没有设立门卫室，校群关系也非常融洽，校门是向村民敞开的，他们可以随意进出校门，毫无违和感。只见老爷爷站到我面前，仔细端详了我一阵，突然张开缺牙的嘴，用拐杖指着我，哈哈大笑，稀疏的胡子不停地抖动，口里念叨着：“哈哈，这也是老师，这也是老师！”顿时，引得教室里的孩子们也哄堂大笑，局面一度不可收拾。我停下上课，冷静下来，猜想老爷爷不像是来恶意捣乱的，应该是看到我这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伙实在太年轻而引发感慨。想清了原委，我定了定神，绕过老爷爷举着的拐杖，走近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并亲切地问他：“爷爷，您是要找谁吗？”“不找谁，不找谁，我只是到学校来随便看看。呵呵，小伙子太年轻了，太年轻了。”说着，他边拄着拐杖边笑呵呵地走出了教室，一场尴尬随之化解，教室里又迅速归于平静。还有一次，我正在教室给孩子们检查课堂作业，一个孩子从座位中站起来，举着作业本，高声叫道：“妈妈，你帮我看看作业。”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嬉笑声随之响起，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的脸当时也红透了，我当即帮他解围：“同学们不要笑，罗同学是太爱他的妈妈，太想他的妈妈啦！你们不也爱妈妈、想妈妈吗？”同学们若有所思，安静下来，又专心做作业去了。罗同学向我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我回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又有一次，我在班上连续有两节语文课，在上第二节课时，我和往常一样，轻松随意地走进教室，感到教室里与往常不一样，今天出奇的安静，当我宣布上课，学生们站起来向我敬礼时，我才发现，教室后面坐着一位联校片区的领导，我意识到，这是上级领导下到我们学校我们班进行推门听课，他们来实地考察我们的教学工作情况，今天恰巧被我碰上了。我心里掠过一丝小紧张，毕竟这样的阵仗还是第一次经历，但学生们如山呼海啸般整齐洪亮的“老师好”和他们随后积极踊跃、自然流畅的回答问题声音中，我获得了自信，后来的教学变得更加的沉稳从容。课后，领导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我心里暗暗感激我的孩子们：小家伙们，真善解人意。

紧张的学习工作之余，我也组织孩子们开展一些校外活动，譬如春游、爬山、野炊什么的，组织这些活动不需要通过层层手续，只需跟校长打个招呼就行。一个初夏的上午，我带领孩子们去爬附近的铜梁山，说是附近，其实也有七八里路程，我们一路步行，路上没有一个孩子喊苦叫累，到底是山村的孩子，打小就能吃苦，孩子们一路欢歌笑语，雀跃前行。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山脚下，开始爬山，铜梁山海拔700来米高，我们溯溪而上，走湘军古道，也就是曾国藩曾经练兵行军走过的山路，路面由清一色的石板铺成，走着古老的青石板路，耳听潺潺水声和啾啾鸟鸣，我们快乐无比。在下山经过滚水坝时，一个大胆的孩子下水抓螃蟹，居然接二连三地抓到了几只，阵阵欢呼声引得我也下水了，我也在溪水中石板下、罅隙中抓到了螃蟹和小鱼，山谷间洋溢着天真和快乐的气息，我们徜徉于山水之间，忘情于游玩之中，不知不觉到了黄昏，只得恋恋不舍地往回赶，其实，都还意犹未尽。

随着同事的交往日久，估计是在他们心目中有了一点不错的印象，竟然有老同事主动找我，要给我介绍对象，闹得我当时手足无措、惶恐不安，窘得整个脸和脖子都红透了，说话都语无伦次，因为自己确实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同事只得就此作罢。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跟同事到过那个女孩子家，邂逅了女孩，女孩正待字闺中学习缝纫，模样蛮清秀，只是我懵懂无知，没有和她对上眼，最终找到了现在的妻子，缘分的问题实在说不清。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同事还是非常热心的。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回想为师之初的苦乐事，至今令我仔细咀嚼，慢慢品味，温暖无比，深深怀念。

责编：陈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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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审：王明辉

来源：科教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