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周刊·悦读|江湖何在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3-08 10:05:13

【编者按】

读金庸小说,曾经是很多人的青春记忆。2024年3月10日,是“大侠”金庸诞辰100周年纪念日,岳麓书社近期推出《江湖的倒影: 金庸的武侠世界与人生寓言》一书。本期悦读之湘版好书带你走进金庸的江湖,看这江湖中倒映着的红尘俗世。

文|彭洁明

1998年,当十四岁的我踏入家附近的租书店,花五角钱租下《天龙八部》的第一册时,并没有预料到,这件事于我而言,就是蝴蝶的振翅。

二十五年之后,我尝遍了人生百味,走过了山南水北,眉间有了光阴的刻痕,但自认依然未改初服。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是无数际遇叠加的结果,而在这玄妙混沌、复杂难测的无数际遇中,我总会把“邂逅金庸小说”放在极为重要的位置。我的真诚、勇气,以及胸臆中摇荡的柔情和壮思,与金庸小说的教益不无关系。

虽说我深受金庸小说的教益,但其实,金庸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他从未刻意教诲世人。他用观世之眼、悯世之心创造了一个江湖,让攘攘劳劳的人们,多了一方游目骋怀的天地。

什么是“江湖”?它的外壳,是奇诡炫目的武功、来去自如的侠客、纷繁芜杂的门派、恩怨纷争的武林;而它的内核,是炽热难熄的欲望、纠缠难解的情愫、一夫当关的豪情、九死不悔的信念。不错,“江湖”,就是人生。江湖中有快意恩仇,也有身不由己;有挥洒自如,也有进退两难;有掉头不顾,也有百转千回。

就我个人而言,我倾慕萧峰的本色坦荡,也喜欢张无忌的温和慈悲;我心仪令狐冲的洒脱不羁,也欣赏杨过的热忱真实。此外,郭靖的正道直行、胡斐的至情至性、段誉的真挚谦和、郭襄的天真率直、程灵素的深情婉转、任盈盈的恬退隐忍、仪琳的真淳至善,或令我肃然起敬,或让我心向往之,或使我思之莞尔。金庸笔下的江湖儿女,呈现了若干种理想的人格范本,他们和我们同受七情六欲之累、生死无常之限,却比我们更决然、更洒落、更超脱。

读金庸小说,绝非是看情节来猜“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游戏。金庸深知人性的复杂,也最体谅凡人的不得已。他笔下的所谓“恶人”,有自己的爱和痛,不是千篇一律的“大白脸”。读者不会忘记金庸笔下的李莫愁、马夫人、慕容博、岳不群——如果以善恶的标准说,他们毫无可取之处,但他们是极成功的小说人物,不仅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还让人掩卷深思。

更让人感慨的一类人物,是身处善恶之间,被无常捉弄的那些人,如谢逊、慕容复、林平之。他们奋力和命运相抗,却一败涂地,身入魔障。幸运一点的,最终获得救赎;不幸的,最终走向毁灭。也有一种人是金庸常常批评和讥讽的,那就是欲念满身,为获得名位、利益、权力而汲汲营营,甚至践踏、伤害他人的人,如公孙止、鸠摩智、左冷禅、戚长发。

在金庸的笔下,“情义”是顶重要的事。师徒之情,不减父子,张三丰师徒即如是;金兰之契,有如手足,谢逊、张翠山夫妇即如是;知音之交,可托性命,刘正风、曲洋即如是;爱侣之间,死生相从,杨过、小龙女即如是。但“情”不仅仅存在于光芒万丈的主角、英雄身上,也存在于反角、小人物身上。商剑鸣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他死后,他的妻子商老太“仍然崇拜他,深深地爱他”;东方不败是野心勃勃的枭雄,平生造恶无算,可他的旧友童百熊,却对他关怀备至,哪怕被他冷落、辜负、伤害,还是至死不改热忱。

在《射雕英雄传》中,金庸借周伯通之口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叫作黄裳的人有众多仇家,他为了报仇,多年苦修,终于练成高明武功。等他出山去寻仇家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的仇人很多已经死去,而当年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已成了病骨支离的老婆婆。原来他沉溺武功,没察觉已过去了四十多年。这时他猛然醒悟,原来世间最厉害的,不是武功,是“时间”。

“时间”不会放过任何人,古今贤与不肖,概莫能外。2018年10月30日,金庸与世长辞。倪匡在金庸身后为他撰挽语曰“一览众生”,此言深得我心。金庸是垂眉静看众生苦乐悲欢的人,也是众生中经历过苦乐悲欢的那一个,“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江湖之中,倒映着红尘,而红尘中的故事,永远不会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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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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