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自然

正月初五一大早，我驱车前往汨罗江畔的东古湖，去看那一群小天鹅。

农历癸卯年全年气温偏高，到了年关这十天，却出现冰雪冻雨天气。湘北山区，灾情很严重，山林的树木，十损六七，并造成大面积停电断网。

大年三十，天气转暖，厚厚的积冰和雾凇，几乎在一天内化于无形。待到大年初一，大家都在温暖的阳光下走家串户，互相拜年了。

十二年了，我们每年初二到洞庭湖边给大雁拜年，今年年前抗灾，年后事多，所以初五才来看鸟，已经很迟了。

早春的汨罗江，山意冲寒，田野一片新绿，太阳升起，薄雾弥漫。乌鸫、斑鸠、喜鹊……各种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起享受春日暖阳。

我径直驱车前往东古湖看天鹅，因为年前放飞的小天鹅“龙龙”，每天晚上都会回到它的放飞地东古湖，直到次日下午离开。一只小天鹅的往返信号，意味大群的生活习惯，所以我判断东古湖天鹅会很多。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当我驶过候鸟文化长廊，来到东古湖时，停车坪里已经停了几台外地车，看来已经有鸟友前来看鸟了。

一下车，隔着树林和房屋，听见几百米以外的湖面上，小天鹅的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赶紧提了相机往前走，只见湖面密密麻麻，一片白色。我迫不及待地用望远镜扫了一遍，今天的小天鹅可真多，粗看两千以上，是去年冬天以来，数量最多的一天。

来到观鸟棚，当地志愿者周洋远远跟我打招呼拜年。周洋说，秋葭大师也在这里。

秋葭本名潘学兵，是湖南省最早的一批观鸟人了，器材玩得出神入化，鸟片拍得精美绝伦。一到休息日，他喜欢一个人，或二三好友，钻到某处林子里，或者一块小湿地，一待就是一天，从视频到微距，拍到地老天荒，有一点孤独求败的感觉。

飞过东古湖。周自然摄

潘学兵从长沙开车过来，早上六点钟就到了东古湖。我告诉他，有大货了，两只带跟踪器的小天鹅，就在湖里。

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迅速投入寻找工作。来东古湖过年的候鸟可真多，不只是眼前这两千多只天鹅，远远近近还有上百只黑水鸡，上千只反嘴鹬，以及各种野鸭。特别是反嘴鹬，不时上下翻飞，群起群落，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周洋首先发现小天鹅“龙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只今年生的小天鹅，羽毛还是灰色，带着颈环式卫星跟踪器，懒洋洋地站在水中的土埂上晒太阳。它是去年12月19日放飞的，以志愿者龙勇的名字命名，放飞时瘦弱不堪，又经历了极寒天气，能不能撑过冬天，大家都为它捏了一把汗，现在看来，它已经成功融入种群，正常往来于洞庭湖与内湖之间，春天的北迁应该没有大问题了。

我告诉他们，今天重点要寻找一只戴跟踪器的成年天鹅。年前元月28日我到东古湖观鸟，在整理当天拍摄的“龙龙”的照片时，意外发现照片中有一只带颈环的成年白天鹅。

春到东古湖。周自然摄

“它是不是失联的‘芈月’或‘平平’呢？”

这两只小天鹅在2021年冬季救助放飞，次年成功北迁，得到广大鸟友和社会公众的极大关注，央视也参与了它们的迁徙直播，并在黄河巴彦淖尔段成拍到迁徙途中的平平。

但是这两只小天鹅飞到俄罗斯鄂毕河入北冰洋的北极苔原后，信号相继消失，这使它们的粉丝感到非常失落。

小天鹅失联，有各种可能性。可能是仪器故障，也可能最被当地的涅涅库猎人捕杀。因为俄罗斯允许打猎，后一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我们去年跟踪小天鹅到了北冰洋边上的贝科夫斯基半岛，打猎人的帐篷不少，周边摆放着引诱大雁鸟媒，不时有枪声传出。同机离开的雅库特猎人还向我展示了他们的收获：雪地上摆满了高贵的王绒鸭。

但如果只是跟踪器失效，那么就意味着“芈月”和“平平”可能还活着，它们会带着颈环一如既往飞到洞庭湖过冬。

那么理论上，我们还可以在洞庭湖看到他们。

所以，当我发现另一只成年天鹅时，自然就想到“芈月”“平平”王者归来。

过年到东古湖观鸟成为时尚。周自然摄

我用长焦相机边拍边搜寻。终于，他在龙龙与反嘴鹬中间，发现了一只戴颈环的成年天鹅！

它应该就是年前他无意中拍到的那一只。但是距离太远，看不清跟踪器上的编号。大家掉转镜头一齐对准这只天鹅，不停地拍摄，生怕错过一个角度。一位广西桂林的鸟友，带了一架单筒望这镜，我把用它反复观看，遗憾还是看不清环志上的编号。

突然，我发现所有的天鹅都朝靠近他们的一片水面游过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两个带环的目标也游过来了，离他们不到五十米。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我们再次集中火力拍摄，可能是因为字体太小，他们总觉得拍到的编号模糊不清，而且感觉有些数字段还有缺失。

好吧，先拍下来，再回家到电脑上去看。

我们都心满意足。在这个春天，小天鹅即将踏上归程的时候，有一群鸟痴与它们相守。

临走的时候，我照例赋诗一首，纪念甲辰龙年的第一次观鸟：

鹅湖雾起日初升，

踏我芒鞋第一痕。

熙熙海市惊回首，

翩翩疑是梦中人。

下午，东古湖护鸟队长徐升平发来两张这两只天鹅的高清照片，原来不只是我们，还有很多神秘的鸟友，也在关注 “芈月”和“平平”。我问是谁拍摄的，没过多久，6年不见的郴州鸟友张吉安微信电话过来，讲述了他大年初四在东古湖观鸟并拍摄到环志天鹅的过程。并发来原图，希望对我们辨认有所帮助。

东古湖的神秘客人。张吉安摄

有了这么多照片来佐证，按理已经能准确判断这只神秘的白天鹅，到底是“芈月”还是“平平”了。

很遗憾，我没有找到证明身份的数字编号。

我就此请教环球信士鸟类卫星跟踪器研发机构的周明辉博士。明辉回复，都不是。这组编号不属于“羋月”“平平”的那一批。

原来如此，是另一只有相同经历的小天鹅降临东古湖。它同样经历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一样地经过各种磨难，来到洞庭湖越冬。

“似曾相识雁归来”。来自长沙长郡中学的鸟友刘筱清说，从洞庭湖放飞，又从遥远的北极飞回来，它就是“芈月”，它就是“平平”。

（作者系湖南“最美志愿者”、“跟着大雁去迁徙”全球候鸟跟踪守护活动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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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