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与恩师唐鉴

孙意谋     2024-01-10 11:15:02

唐鉴画像

文/孙意谋

道光二十年(1840),30岁的曾国藩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恩师唐鉴。

这一年,63岁的唐鉴由江宁藩司任上进京任太常寺卿。道光帝在乾清门接见了他,奖谕唐鉴治程朱之学卓有成就,并躬自实践,是个笃实诚敬的君子。这一幕恰好被随侍在旁的曾国藩看在眼里。他见皇帝对唐鉴赞赏有加,不禁对这位湖南老乡充满敬意。几天后,他来到唐鉴下榻的碾儿胡同,以弟子之礼拜谒唐鉴。唐鉴见这位同乡后辈勤奋实在,又如此谦卑,就非常乐意地收下了这个新门生。自此,唐鉴对曾国藩的人生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

据曾氏道光二十一年七月十四日的日记记载,当天曾氏拜访了唐鉴,向唐请教两个大问题:一个是检身之要,一个是读书之法。对“检身之要”,唐鉴告诉曾氏,要以《朱子全书》为宗师。对这部书,不应当只是浏览而已,而要身体力行。修身当从两个方面下手:一为内,一为外。内要“主一无适”,即奉行一个宗旨,心无旁骛。外要“整齐严肃”,即言行端谨庄重。对于“读书之法”,唐鉴说治学只有三个门类,即义理、考核、文章。治这门学问,重在读史。唐又对曾说,要学习倭仁,用记日记的方式监督自己,其监督之关键在于不自欺。曾氏说,唐鉴这番话,对他有“昭然若发蒙”的作用。

曾国藩有一句至理名言:“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这是他一生谨遵的座右铭。事实上,这句话并非曾国藩首创,而是唐鉴送给他的一句话。道光二十一年,唐鉴将自己所著《畿辅水利》及亲笔楷书条幅“不为圣贤,则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善化唐鉴”赠与曾国藩。曾国藩对此联极为推崇,并挂于居室。后来在收入曾国藩日记时略加改动,便有了“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的千古绝对。

咸丰二年,致仕多年的唐鉴由金陵书院内召进京,年轻的咸丰皇帝在一个月内接连召见他十五次,咨询治国之道。此时,曾国藩正在湖南老家守母丧。太平军已打到湖南,朝廷欲在湖南组建团练来对抗,苦于无人牵头。唐鉴向咸丰帝面荐曾国藩,并指出:曾国藩书生出身,久为京官,既不懂军旅,又疏于民政,初时可能会不顺,但要相信他今后一定会成功。可见,唐鉴对曾国藩知之甚深。后来唐鉴将这一次陛见写信告诉了曾国藩:

“涤生吾弟:

当年在京都时,老夫即知贤弟乃当今不可多得之伟器。这次进京,凡所见之昔日朋友,谈起贤弟道德学问、文章政绩,莫不交口称誉,老夫行将就木,亲见贤弟已成参天大树,私心之喜慰,非常人所能理解。

老夫满腹话欲与贤弟倾吐,讵料伯母仙逝,贤弟已回湘上,奈何!

眼下洪杨作乱,三湘正遭涂炭。南望家山,不胜悲念。常言说“时势造英雄”,正因为祸乱并发,乃英雄崛起之时,故老夫才向皇上竭力推荐,并以一生薄名为贤弟担保。所幸皇上已简记在心矣。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贤弟数十年来,已备尝人世艰苦,现正当年富力强,担当大任之时,况贤弟素有以天下为己任之壮志,此为老夫所深知。老夫往日与贤弟,一起读圣贤之书,讲经世之学,所为何事?岂不正是为今日拯黎民于水火之中,挽狂澜于既倒之时!虽然,老夫亦知,今日办事,千难万难。但古人说得好:世无艰难,何来人杰?此中道理,吾弟自明。老夫已矣,一生庸碌无能,今为衰朽残阳,虽有报效之心,实乏济世之力。老夫常以晚年得遇贤弟而自慰。酬皇上厚恩,展生平怀抱。正当时也,望吾弟好自为之。切切。”

曾国藩大为感动。自此之后,曾国藩组建湘军,经过多年鏖战后攻灭太平军,成为晚清“中兴第一名臣”。可以说,在曾国藩人生的十字路口,唐鉴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据《善化县志》载,唐鉴,字栗生,别字泽翁,号敬楷,又号镜海,有小岱山人之称。先世江西丰城县籍,明永乐中迁到湖南善化(今长沙),故为善化人。又因其祖母谭氏、其父布政君仲勉及配宁夫人皆葬于山东肥城,“公以父命,徙籍山东”,故又为肥城人。

唐鉴一生历经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四朝,外任二十年。其为官“两袖清风”,颇有政声。唐鉴虽曾告诫曾国藩等人,“读书有心得,不必轻言著述”,但他一生著述甚丰,曾国藩称其“时时论著,以垂于后”。

咸丰十一年(1861)正月十八日,唐鉴逝世,享寿八十有四。他逝世的消息传到京城,“天子轸悼,予谥确慎”。曾国藩痛失恩师十分悲痛,为他作《墓志铭》,还派儿子曾纪泽前来吊唁。

△宁乡市政协组织开展历史文化资源普查时发现了唐鉴墓碑

唐鉴到底葬于何处,后来却有了不同说法。据唐鉴子唐尔藻所撰《墓志铭》称,唐鉴“咸丰十一年三月廿五日葬于宁乡县四都十区王坑新屋后山子山,午向为茔”。而在其他文献记载中,却是五花八门、莫衷一是,如曾国藩撰《墓志铭》作“善岭山”;徐世昌《清儒学案》作“美岭山”,萧一山《清代通史》作“善崖山”。

在2018年宁乡市政协组织的历史文化资源普查过程中,终于找到了唐鉴墓葬的确切位置。

唐鉴墓位于道林镇鑫星村新屋组,即“宁乡县四都十区王坑新屋后山子山”。这一发现陶子林先生功不可没。陶先生先是找到王坑(黄坑)黄氏祖屋,这里是田心黄氏世居之地,亦是清代进士黄道恩、黄遇隆故宅,如今仍保存着不少房屋。这里也是清代学者黄本骥的老家,黄本骥与唐家世代交好,本骥之父黄湘南与唐鉴之父唐仲冕是好友,本骥的第一本学术著作《隋唐石刻拾遗》,也赖仲冕之力付梓。

但黄氏老屋周围并无山,陶先生一度以为信息有误。经多方打听,终于在两民房之间、一水塘侧找到一块墓碑,石碑阴刻“皇清诰授资政大夫特旨予谥确慎显祖考唐公镜海之墓”大字,右为“咸丰辛酉六月二十五日葬子山午向”,左为“同治乙丑四月二十二日刊”。至此终于确定此处为唐鉴墓。

据当地人介绍,这里曾是一处大宅,唐鉴将此处买下来,作为安葬之地。历经风风雨雨,唐鉴墓最后只留下一块墓碑,甚至连这块墓碑也是历经坎坷才得以保全下来。早年间周边唐姓人家每年都来这里扫墓,但随着老一辈人的离世,最近几年已无人前来祭扫。唐鉴的后人早已散居到别处。他的孙女唐淑贤,嫁给清朝三品知府、湖南省铁路总办、黑龙江省漠河金矿总办、浙江诸暨人金聘之,育有七男二女,他们的七子金岳霖,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的哲学家、逻辑学家、教育家。

在唐鉴墓前察看时,一朵孤零零的黄菊正盛开。这本不是菊花绽放的时节。笔者俯下身,扶了扶这朵不合时宜独自开放的花儿,脑海中响起唐鉴写过的一首诗:“猿声啼不住,远在半峰间。岭树溪云合,村篱涧水环。蛮烟通象郡,夜雨入猺山。一路逢田父,提壶有笑颜。”

摘自《湘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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