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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露锋 2023-12-19 15:32:44
宋代古画《听琴图》
文/苏露锋
金末文学家元好问出身官宦之家，从小饱读诗书，富有文才。但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成了亡国之 臣 。他姓元，却不愿做元朝的官，后半生穷困潦倒。他的文学成就以诗为最高，其“丧乱诗”尤为有名，体现 的是 山河破碎的切肤之痛，颠沛流离 中 的思乡之情。
清代史家赵翼总结元好问的一生，写出了流传后世的诗句——“国家不幸诗家幸”，意为时局动荡、社会离乱的国家之大不幸，有时反而会造成文学的繁荣，催生优秀的作家和作品。
诗句中“诗家幸”，重点在“诗”，而不是“家”。家国之大不幸，诗人个体岂能幸免？但诗人之不幸，往往能成就名篇佳作。杜甫说“文章憎命达”，欧阳修说“诗穷而后工”， 王国维 说“愁苦之词易巧”，他们是深得其味的。从文学史来看，多数大诗人、大作家，经历都十分坎坷；一帆风顺的人，很难写出传世之作。
杜甫生长于唐代开元盛世时期，早年意气风发，许多诗作充满青春豪情。安史之乱，杜甫经历了幼子饿死之痛，自己 也 居无定所，生活毫无保障 。 杜甫 最后在一条飘荡的小船上离世。这个时期，杜甫的诗风有了极大的改变，更加贴近现实和社会底层，有了深切的忧国忧民情怀。他很多名作的题材都跟安史之乱有关，其中“三吏三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成为千古绝唱。正是人生之大不幸酿成的悲愤之作，才成就了一代“诗圣”杜甫。
柳宗元幼年遭遇藩镇割据战乱，成年后在政治上受排挤，多次遭贬，被抛入社会底层，生活坎坷困顿，但荆棘和陷阱造就的，却是中唐一流的思想家、文学家，在中国的诗歌史与散文史，他都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南唐后主李煜若非身逢家国之变，岂有“词帝”之殊荣？作为亡国之君，后半生长期的幽禁生涯，让长于深宫的他识得人情冷暖 、 世态炎凉，才得以创作出真正打动人心的杰作。尽管他以前也写词，但不过写些男欢女爱、风花雪月，格调不高，难登大雅之堂 ； 国破家亡之后的作品，以思念故国为主，抒发亡国之痛，感情真挚 、 意境深远，艺术成就很高，被后人广为传诵。
苏东坡是冠绝一时的文学全才，在诗、词、散文等诸多领域都取得卓越成就，他的作品都是 源于 自身的磨难凝结而成的。他虽没有经历国破家亡、离乱战火，但专制体制下官场 的 险恶对一颗敏感心灵的伤害，丝毫不亚于前者。
苏东坡在三次遭贬之后，写了诗作《自题金山画像》，前一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可见其心受伤害之深。在苏轼一生中，政坛上大起大落，落差令常人难以想象。十几年的贬谪生活是他生命中的主题。一生漂泊，暮年入蛮荒之地，他经受了无数的磨难。后一句“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既是自嘲也是自我肯定，贬谪在这三州期间是他政治上最为失败，生活上遭受苦难最多的时期，却也是他人生精神升华到极致，对人生意义哲思体会最为深刻的时期，更是他将苦难和思考凝结成一篇篇文学佳作的创作高峰期。
从屈原被逐而赋《离骚》，司马迁受宫刑而著《史记》，到曹雪芹家道中落而撰《红楼梦》，在一定程度上，中国文学史就是一部文人受难史。或者说，文人受难史就是一部文学发展史。但是，以文人不幸换来文学繁荣，对国家和民族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摘自《士人风骨》，北岳文艺出版社202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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