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周钟声

“九月重阳，移火进房”。都九月中旬了，湘北的气温还徘徊在30度上下。晚饭后，走出大院，来到小区外的 洞庭 湖 畔 漫步。没有风，没有月亮，星星也不是特别地明亮，浩邈的夜空呈现出纯净的深蓝色 ，偶有几朵不大的白云点缀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啾鸣：“嘎 …… ”我不由自主地仰脸朝夜空远眺。

只见一小群大雁从远处飞过来，不高不低、杂乱无章地从头顶上缓缓飞过去，渐渐隐没在南方的天幕里。亮化工程的灯火， 像极光一样 把城市的夜空照耀得明亮熣灿。 在此刻灯火映亮夜空的特殊背景下， 它们飞行的姿态 貌似跟平日里不同。它们 不急不慢 地搧动着长长的翅膀 ， 没有一点迁徙途中赶夜路、欲投宿的急切 ，看上去像是 一个晚餐后悠闲慵懒的家庭，在长天里悠然 漫步 ；偶尔的一声啾鸣，那是顽皮的孩子在渲泻饱暖的惬意，让人感觉亲切。

目送 这一家 去远，我正要放平仰久了的头继续前行 。 就在这时，夜空中出现了好多 个 雁 群 。 啊，刚刚离去的那一家子，也许是大部队的尖兵。 当它们飞至中天的时候，后面又有新的雁群出现， 一群，两群，多群， 源源不断。前面的还没从视线里消失，后面的又映入了眼帘，一大片阑珊的金黄色弥漫了整个天际，如烟如雾， 形成漫天参差移动的雁阵， 让人目不暇接 。

这些雁群，有的飞得很高，大约有几千米，跟刚刚从机场起飞正在盘旋爬升中的飞机比肩。有的飞得特别低，低到仅仅几百米，几乎从 不远处 30层的楼顶紧贴着掠过 来 ，可以清晰地看见它们整齐舞动的翅膀。它们 全都 不像白天飞行时那样排 成 纵向的、齐整的人字或一字 队形 ，夜空中的它们更多的是凌乱，随意 。它们有的也 排 成 一个 一字，不过这个一字是 横着的、微微弯曲的，像一张没有拉开的弓一样，让人感觉到它们对仪式感的重视——即便万里迁徙艰辛无比，也只肯在夜空中稍稍放松一下队 形 的约束。 此起彼伏 的啾鸣，带一点点金属声的清脆啾鸣，像是对灯火下美丽新城市的赞叹。

在月色如洗的深夜，我见过低飞的雁群在 洞庭 湖 汊 上投射的淡淡身影 。 如果这一夜风雨萧萧，那就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怆啾鸣。而 晴朗无月的 今夜，貌似是它们盛大的节日。它们 喧天 的 阵势 ， 美丽 的身影， 轻 搧的翅膀，一声声啾鸣，令伫立于秋 风里 的我血脉贲张。

每年的白露、秋分之际，大雁就从寒冷的西伯利亚或青海湖飞到我国温暖的南方过冬，翌年冰消雪融春暖花开时再启程回故乡，在那里 繁衍 ，周而复始。 纵贯华夏的万里鸟道上，它们那千年跋涉、生生不息的身影，每每令人无端地震撼和感动。

我清楚 它们迁徙的目的地，大多是洞庭湖的腹地——湖洲、苇荡、湿地、河渠之上水草丰茂鱼虾管饱的侯鸟保护区，这里是大雁的“冬宫”，最理想的越冬之地。当然也有少量继续向南飞的，近的有回雁峰 、 鄱阳湖 、 太湖，远的能到广东 、 海南，甚至天涯海角之外的南沙诸岛，那里亦是大雁的冬季乐园。

我在夜空下仰脸站了一个小时，脖子都胀了，眼睛也胀了，还舍不得离开。因为一群接一群的大雁，还在从深蓝色的天幕里魔法般钻出来，闪闪 发光一路向南 ，再 度 消失在深蓝里 。 太神奇了 ，就像特效人员制作出来的科技感长镜头 。 有报道说，仅东 洞庭湖湿地候鸟保护区 每年栖居的 候鸟 ，就有 40 万只，而十年前仅 10万只 。　

我生长在洞庭湖畔，在这里度过了半个多世纪，平时也爱观察候鸟的行踪，这却是第一次看到大雁如此特别的呈现。 超 密集的飞行，也许是因为： 今年秋天 南方气温虽高，可它们的北方故乡已经冰天雪地了，必须 日夜兼程， 果断、迅速地 撤 离。

这前所未见的雁阵奇观， 尚 没有过片言只语的社会性书写。我所能认识到的，还只能是人类对绿水青山的保护加强以后，大雁们族群式的创新迁徙方式，以及它们对生命近乎于人类般的敬畏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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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