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蔡武

七月的长沙阳光刺眼，更何况是中午时分。我和朋友站在长沙三贵街29号天倪庐长沙时务学堂旧址门前，等待事先约好的学堂旧址工作人员刘力女士的到来。

“你们好！久等了！”身材颀长、满脸微笑，充满知性魅力的刘力老师打开学堂旧址大门，引领着我们进入到那一段动荡而又激昂的波澜壮阔的岁月。

长沙时务学堂旧址现为原湖南省文史馆名誉馆长陈云章先生后人的住宅，位于中山西路进去不深的三贵街口，门脸狭小。陈云章为纪念其父——著名学者陈天倪，将该宅命名为“天倪庐”。陈宅占地一亩，建筑面积400平方米，建于1946年。此地为原时务学堂的一部分，大概是原时务学堂面积的八分之一。

进入门内，眼前景致豁然开朗，一棵高大的樟树立于庭院之中，树荫下顿生凉意，给人一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深邃历史感。左边的墙面上嵌入“时务学堂旧址简介”碑匾，并另辟有七贤诗廊，右边是绿色琉璃瓦盖顶的“时务学堂碑坊”，梁启超1922年回湘参观学堂旧址时手书的“时务学堂旧址”嵌在其中，时务学堂学生、曾任梁启超秘书、李淑一之父李肖聃的题记紧挨其后，李况松的跋，陈云章的补记也都依次排列，四块碑石连成一排。  

1896年冬，由曾任四川龙安知府的湘乡人蒋德钧提议，由当时的岳麓书院山长王先谦及进士、翰林院庶吉士、两湖营务处总办熊希龄领衔上报湖南巡抚陈宝箴，“复议请开设学堂”。深具维新思想的陈宝箴得报后“惊喜叫绝”，亲自命名为“时务学堂”，并确定为官学，每年清廷及湘省拨款一万六千两白银。

时务学堂于1897年9月开始招生，1897年11月29日正式开学。时务学堂招生之际，为扩大影响，阐明意义，于1897年9月，在《知新报》上刊发了《时务学堂公启》。公启疾呼“吾湘变，则吾中国变；吾湘立，则中国存。用可用之气，开未开之智。”强调“广立学校，为自强之计”。这份公启由梁启超起草，全文慷慨激昂，令人感佩。

开学之际，陈宝箴委任熊希龄为时务学堂总理（亦称提调，即校长），主持一切行政事务；任命谭嗣同为学堂总监，总揽教务。

一个学堂最重要的当然是老师，时务学堂当时的老师方阵堪称“教授天团”。梁启超任中文总教习，李维格任西文总教习。李维格曾留学英国，后协助盛宣怀办理洋务，后专力经营汉阳铁厂与汉冶萍煤铁矿公司，为我国钢铁工业的先驱之一。中文分教习为韩文举、叶觉迈、欧榘甲、唐才常；西文分教习为王史、许应垣；数学教习许奎垣；舆地分教习邹代钧；体操分教习杨福严。这些分教习也是一时之翘楚，如邹代钧，湖南新化人（今湖南隆回罗洪），中国近代地图学的倡导者和奠基人，中外彩色地图铜版印刷的创始人，曾任光绪、宣统两代皇帝的老师，后任京师大学堂地理总教习。

1897年11月29日，时务学堂举办了隆重的开学仪式，谭嗣同、熊希龄均撰联以贺。谭嗣同联曰：“揽湖海英雄，力维时局；勖沅湘子弟，共赞中兴。”熊希龄联曰：“三代遗规重庠序；九州奇变说山河。”时务学堂共有七门课，有关西学的就占四门，数学一门中就有《几何原本》《代数难题》《微积溯源》《化学鉴原》等课程。学堂还购买了湖南省第一台天文望远镜，并组织学生做物理、化学实验。要求学生每天要读报，并有五日一次的“院长讲授”与每月数日的“同学会讲”，还聘请全国名家来校演讲，开启了与旧式教育完全不同的新型教学模式。

由于1938年的“文夕大火”，时务学堂的建筑已片瓦无存。关于它的外貌和内部布局，历史文献缺少记载，至今也没有找到任何图片资料，只知道这是一座三进、占地3000多平方米的四合院。

但当时时务学堂的招考经过却是非常详细地被历史记录了下来。

第一次考试是1897年9月24日，在考前7天，陈宝箴将《时务学堂招考示》刊发在《湘学新报》，并在省城大街小巷张贴。恰逢清廷三年一届的“秋闱”乡试，参考的学生将这个消息带到了三湘四水，吸引了4000多名考生报考。第一次招考经过挑复再扃试，录取了40名，真可谓百里挑一。时务学堂于1898年戊戌政变后停办，在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总共招考了五次，共录取264人次，因有中、西班重复录取的学生，故实际录取的为193人。从招考的试题《论黄老之学最能害事》《论孟子恶乡愿》《论南学会有益》《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论》《汉光武帝洽天下亦以柔道行之后》的这些题目来看，无不是对传统思想的反思及对当下时代问题的思考。

光阴很慢，一个中午，阳光只从我的左脚移到右脚，但历史却在这里走过了120多年。

“天倪庐”进门右侧是“时务学堂旧址陈列馆”，馆内陈列着时务学堂的沿革历史与杰出师生的事迹。第一批学员中的蔡锷的生平毋须赘叙。唐才常，1900年组织10万自立军起义，事泄被清廷所杀，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参加自立军起义的原时务学堂学生，有名可考的就有20余名，其中，林圭（自立军副指挥）、蔡钟浩、田邦璇、李炳寰、唐才中5人被捕后牺牲。1919年，青年毛泽东曾评价说：“湖南之有学校，应推原戊戌春季的时务学堂。时务以短促的寿命，却养成了若干勇敢有为的青年。”唐才常等时务学堂的师生们站立于时代的潮头，从改良走向革命，成为后来辛亥革命的先声，改变了中国的走向。范源濂，湘阴人，电视连续剧《觉醒年代》里就有他担任民国教育总长时，手持聘书请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的镜头。他曾任清华学堂（今清华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师范大学三所著名高校的校长，四次任民国政府教育总长，1923年曾往英、美交涉庚子赔款返还中国用于教育事宜。曹典球，历任教育部、国务院秘书和湖北造纸厂厂长，1915年任湖南育群学会会长，1917年与美国雅礼协会合办湘雅医院和医学院。这些学生只是时务学堂学生们的一个缩影，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陈列馆里还介绍了鲜为人知的一件最能体现时务学堂“识时务”的事，那便是在筹办时务学堂期间，谭嗣同、熊希龄、蒋德钧等联名上书巡抚陈宝箴，强烈要求朝廷将原先不打算经过湖南的粤汉铁路入湘，并提出湘绅先行集股，自主修路等具体措施，最终，这份建议得到清廷批准。粤汉铁路1092公里，湖南境内500多公里，直到1936年修通。这对日后湖南的社会经济发展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此一事件充分表现出了湖南人、时务学堂人卓越的见识与务实的精神。

午后的阳光很热，但当年这群人的血比这阳光更热吧。站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时间和历史的过客，但曾经这里的人们，却创造了时间和历史。阳光洒在这座民国时期的庭院，我低头想寻觅那些时代巨子们留下的足迹，似乎无迹可寻，但他们曾留下的足迹确已印在中国大地上，时间也无法磨灭！

作者：蔡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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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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