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张觅

高明的写作者往往大道至简，删繁就简，体现出本色之美。湖南女作家曹蕙2023年出版的新书《大地璎珞》，就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点。正如王跃文先生在序言中所说：“曹蕙散文集《大地璎珞》，让我读出天地之大美。”

何为大地璎珞？璎珞本意指的是用珠玉串成的装饰品，大地璎珞，应该指的就是生活之中令人感到欣喜而美好的所在，从中可以感悟到直达生命本质的真谛。相对于市面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矫情书名，四字书名显得简洁有力。《大地璎珞》共分为四辑，也都以四字为名：浮生若寄、且听风吟、陌上花开、岁月履痕，分别以山水游记、生活随笔、情感随记、回忆散文为主题。

曹蕙的语言干净清丽，并未刻意去堆砌华丽辞藻，却自带诗情画意，如山麓中的一脉涓涓细流，清澈见底，这是由于作家心灵世界原本就丰富蕴藉的缘故。文中信手拈来一些诗意表达，却化用无形，显示出作者良好的古典文学修养。如《鸟语林中听鸟语》里说到了山顶“观云海苍天，湘江水滚滚东流，真可谓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曹蕙娴熟地驾驭着文字，如风行水上，轻快灵动，如幽人空山，过雨采蘋。文字是作者灵魂的投射，捧读此书只觉十分亲切，如与作者对面而坐，秉烛细聊，说到会心之处，忍不住莞尔而笑。

曹蕙的情感通透真挚，善于从细微处见真情。作为敏锐而细腻的女作家，曹蕙擅长从细节入手，以小见大，从而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对生活的爱，对生命的爱，对身边之人的爱。《故乡的春天》里说：“有亲友托人从故乡捎来一包雁叶粑粑，我由此欣喜地品出一些故乡的春天的韵味。”于是挥之不去的乡愁便浓浓地凝在作者的心头。《为谁流下潇湘去》中写思念一位郴州的友人，写自己不知道她去了何方，却仍然“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来，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写到这些细节时，曹蕙笔触分外温柔，令人读之，如在春日暖阳下分花拂柳行来，又如在秋日细雨中静听雨打芭蕉之声。文字中氤氲的情感，便如水墨般在读者心中自然而然地晕染开来，引起回响和共情。正如《浮生若寄》中说：“我宽容而怜悯，不是因为我有多富有，多伟大，而是源自对生命本源的爱。”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于自然的情怀。女作家天然与自然相亲，这也使得她笔下的文字多了几分生态文学的意味。书中写到长沙的后湖，衡阳的南岳，铜仁的玉屏，泰州的溱湖，厦门的鼓浪屿……既描绘了江山如画的壮丽之景，也呈现出大自然的宁静与恬和。当写到动物时，曹蕙笔下都是悲悯。如写蝉，说它像一位穿深色晚礼服的歌唱家，也是如此地向往光明；写笼中之鸟，说它们虽然衣食无忧，但少了自由，怎能甘心。当写到草木时，曹蕙并未简单地一笔带过，而是仔细地说出了它们的名字。如《那海那山的记忆》中写走下武夷山，两旁的植物，有鹅掌揪、银钟树、南方铁杉、观光木、紫荆，如点数友人的名字。此篇中，她还写到自己与一棵檵木静静合影留念，仿佛它是久别重逢的友人。与动物相亲，与草木相连，与地球和谐相处，这样的生态文学观，在曹蕙的字里行间不经意地透露出来。

《大地璎珞》也折射出作者朴素的生活哲理思想。如《半池清水半池莲》中所说：“岁月如莲，简单安然。盛开与凋零，都是必经的过程。只要心中有一枝青莲，又何惧风来雨来。”《浮生若寄》中说：“当我们离表面的浮华和热闹愈来愈远时，才会离自己的内心愈来愈近。”《梦里溱湖》中说：“真正的美，是那样地安静柔和，不露声色、不留痕迹地直抵人心。”这些都是作者在岁月积淀后得出的人生智慧。正因为看得通透，所以作者恬淡虚无，高下不相慕。“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王维笔下的禅意，亦是曹蕙书中所向往的意境。

翻看《大地璎珞》，读其书如见其人，而曹蕙本人亦是一位端秀文雅的女子，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此书可谓文如其人。曹蕙在书中也表达了对文字的热爱：“成年后，我酷爱文字。我选择了用文字来记录、来表达。唯有通过文字，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又说：“文字是我的蝶衣，思想是我的蝶翼。”是的，时光弹指，一切浮名利禄都将付诸流水，唯有思想的闪光能照亮文字，唯有文字能让作者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