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之殇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3-08-04 09:08:12

2009年北京宋庄工作室

邹建平

从2006年以来,换工作室己不止七处,也就是说我搞了七次装修!

工作室是艺术家做梦的地方,艺术区则是艺术家集体筑梦的地方!在现代城市化进程中,高速发展的房地产业拉动了全民的物质化需求,我们被完全的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所围剿,集体生活在一个缺乏精神贫瘠的框架工程中——现代都市!

我在都市中流浪,艺术家丧失了工作室,就是一只丧家犬。

在北京,近10年有如下艺术区已退出了人们的记忆。008国际、创意正阳、长店95号、奶子房、蟹岛西、东营、北皋、南皋、索家村、费家村、孙河、将府、环铁、黑桥……我曾戏谑:索家 、费家、黑撬……艺术区就是难搞,白搞!

在京城机场辅路上,此处原来曾是荒郊乱葬岗,由首都机场和一民营企业共同开发,我在该区待了近三年。

2009年东营拆迁,我到宋庄糖厂租工作室。糖厂艺术区在2013年遭遇拆迁,由于产权所属,我们改为宋庄60艺术区。迫于拆迁的压力,在60艺术区北面购置一亩地,在杰森画廊买下200多平无产权房作为工作室,一亩地于2016年转手他人……

2007年在东营艺术区

2011年,湘籍艺术家陆续返湘,我在浏阳河艺术园租了近200平方米的旧车间。它西临京广线,东靠浏阳河,原来是湖南设计家想做“0731京广线文化创意园”,我提议改为“浏阳河艺术园”。

在后湖艺术园(2014年至2017年),投了上10万元的装修费,先期是大儿子做摄影棚,后期提供给一年轻艺术家搞创作。2017年底被拆得七零八落。

美仑研究院工作室 2015年至今), 此处不大,也不需装修,在我原来供职的出版社8楼。堆积大量的图书和画材便无插足之地,该处现为堆放图书和作品的储藏室。

美利新世界3—1107大客厅 (2016年至2018年)《陪读日记》 在此完成。

雷锋后院地下室(2018年至今)《封存》系列创作实验。

《封存计》系列

封存:画笔系列

45x38cm 2019年 综合材料

上海华泰顶层艺术园,坐落在上海北虹桥地段。

长沙牌楼坝“农民调查”邹建平工作室。这是一个处在城乡接合部的农村工作室,隐迹于乡村,或许可以逃脱一波又一波的拆迁,化集体筑梦为个人自由遐想,农村包围城市,亦许是未来的最好选择!

行文至此,又传来昌平瓦窑文化创意园将面临拆迁的坏消息,庚子年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艺术区是可以产生新文化和当代浪潮的前沿阵地,但一个艺术家不能放弃流浪者的姿态,从流窜至盲流,直到今天的新艺术阶层,词面上是进步了,但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场所。所以,如果将艺术视为一种精神治愈,每个人先治愈好自己!

工作室是蝉尽竭虑之处。伏天,汗流浃背,原本去度假,但展事琐碎,安身立命之处只能在画室匍匐成一只虫蚁,田边稗子疯长,成真为一个靠体力吃饭的劳动者,苦中作乐。当下美术馆林林总总,去踢馆要费脑力花银子,身子骨己羸弱,拳脚已软倦……

夏天的夜晚,蝉儿在工作室鸣放,我关闭了正在听放的宋冬野的《斑马,斑马》,专心听这一只蝉儿硕大的声音,这是最后的绝唱,第二天便殁在工作室的灶台上。

当乡村寂静时,蝉儿的鸣放是如此的震撼和专制!

在工作室我是一条狗,无优雅可言。不像人们所感觉的一杯苦咖啡,一支雪茄,音箱中播放着舒曼或流行音乐,创作如此优雅,你或许创作不了好作品。

今天,绘画己不是精神贵族的专利,当助手小姜将毕业论文定位于《论当代艺术的去图像化》;当2013年帕夫兰斯基将其蛋蛋钉在红场的石缝中去,我预感到视觉艺术早已超越了单纯绘画的时期。

2013年帕夫兰斯基在红场

上帝赋予了做艺术的少数人一种思想特权,等待你去发现。

有人在讨论中国画,从90年代对“新文人画”发难拷问开始,新文人画家已没落所剩无几,朱新建,方骏,董欣宾已相继去世,范扬少不了赘言加持,追随者也分道扬镳,安居于自己的地盘,锁定既得利益。文化的颠倒重置,也许为视觉空间提供一种可能。

中国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它早已成为资本市场游戏,近期艺术网红阿敏翻来覆去的陈述的问题,代替了广大批评家的角色,但关键她的陈述己是一种过去式,但人们仍旧拍案惊奇叫绝,我们的批评太滞后太懈怠,为网红们提供了颠三倒四的唠叨言语。

我在工作室坡下种了一亩五分地,在地艺术的可能性此处工作室提供了最佳选择。我将种田规分为《种一年:向袁隆平致敬》,因为我今年的种谷是袁隆平先生开发出来的品种。

《种一年:向袁隆平致敬》2023年

我的到来,也引来了一批批视觉艺术家的加盟。

某天,乡里的书记找到我,希望把我规范成振兴乡村的艺术人士。我落户乡村是迫不得已之举,本人只求能解决个人之需,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没有那么高的正能量。

我自以为工作室是一种非常独立的隐秘之处,是你与精神“情人”约会之处,以至画床之中产下你的“孩儿”并逐渐成作品。

工作室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夏日,我光看膀子,只穿一条露出肚脐眼的内裤,在工作架上蹿下跳;冬日,凌乱的寒风从四处漏风的卷闸门缝中穿过,蜷伏在柴火灶边瑟瑟发抖。湖南的冬天湿冷,粪池都冻住了,上面还冻住了一只小麻雀。

牌楼坝邹建平工作室,朋友来访

在京城的宋庄待过许多年,在那买过地也买过工作室,但一切都枉费心机。

宋庄曾创造了京城六环外中国式的北漂画家聚集奇迹,那个时代,大家都梦想在文化中心占有一席之地,以至不被中心边缘化,最多时有15000多名画家和机构入住。

据说是老栗(宪庭)在发文,其发话很狠。

“宋庄这个连鸟都不愿意拉屎的地方,由于艺术家的进驻,变成国际知名艺术区。但是二十年过去,宋庄已经迅速滑向它的反面。不但房租越来越贵,让有理想的艺术家绝望离去,而且,当地领导反而却愈发觉得自己的地盘贵如黄金,真是脑子进屎了……”

这是来自于《宋庄,怎么了》。

给巨型雕塑穿上红花裤(网络截图)

工作室是个体精神的承载体。工作室是艺术家思考,创作,对话,释放情绪,聚集灵感的私人场所!

晚年的马蒂斯疾瘫在床,工作室和居所便合二为一。一杆长笔只能在墙上走线,所以他晚年的作品是单线和纯色平涂。

晚年的马蒂斯躺在床上用长笔作画

雕塑家布朗库西历经二战德国人入侵之后,立遗嘱将巴黎第十五区工作室作品悉数交给政府,而当局便给他工作室还原在逢皮杜中心,低调而私密。

德国人奥尔巴赫和爱尔兰人培根工作室尽显他的狰狞凌乱,我们可在他们张牙裂齿的肖像中感受到他工作室的杂乱与无序,一个屠宰场似的场㬌,而宰杀的对象是工作室的主人。

Frank Auerbach 工作室

日本人草间弥生的工作室就是一个染布坊,她糟糕的身体让其将工作室安放在医院附近,而强大的商业动机仍然使几十万观众对她产生无数斑点的工作室充满好奇和向往。

意大利人托姆布雷原生活在美国,移居到故乡意大利后,抛弃了先锋艺术家的身份,其工作室尽显“女孩子气”,融入欧洲贵族情态,其工作室的布局遭到美国现代主义者的质疑!

英国人霍克尼对美国加洲情有独钟,他喜欢洛杉矶的明媚的阳光和蓝色的海,还有那透明的空气,他将工作室从英国约克郡移到洛杉矶,他每天都呆在工作室,外面的世界与他无关。今天我们看到他的作品,却是工作室附近的写照。

艺术家对于空间总有自己独特而又绝妙的感知,加拿大人马丁干脆将自己用建筑结构封闭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她在一栋没有电,没有邻居的工作室中度过余生。

此处,必须说到德国人基弗在巴雅克工作室庄园,空间15米高,总面积足有30000平方米,他工作的状态是骑着自行车神游穿梭在他工作室与另一个工作室之间,墙上挂满了他各个时期巨幅作品,恍然置身在英国泰特当代艺术中心。作为战后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人物,基弗在德国,法国,意大利拥有7间大型工作室,用来展示其雄心勃勃的空间帝国。

工作室是滋养艺术家的地方,是精神和灵魂的安放地。在今天,与古典主义者达·芬奇认同的小空间已截然不同的是,在超级巨幅的作品前,空间承载了多维的能量,让你在面对一件前,有其他偶发性和突发性的介入,让思想愈发丰满起来。

中国当代艺术家张晓刚认为:工作室是艺术家逃避社会忘却死亡的避难所,又是筑梦发呆与上天通话的私人教堂。我以为,脱离了古典主义绘画和中国传统约制的年轻一代艺术家,放开欲望在工作室撒野,其浪荡形骸在视觉领域得以纵情放肆,不需忏悔,只要忠诚……至于我,像狗一样的生存,在此无优雅可言。

邹建平作品

《西部印象》红泥黑泥白泥

综合材料

100cm×80cm

《头盔N0.3:1937》

综合材料

100cm×80cm

《麦积山:16号》

综合材料:纸本,油画布面,泥土

远方的塔 105cm×125cm 2022年 综合材料

龟玆印象N0:3 244㎝X122cm

综合材料 2022年

责编:廖慧文

一审:廖慧文

二审:曹辉

三审:杨又华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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