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王柳云:面对苦难,转一个弯

    2023-08-03 15:43:17

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黄煌 通讯员 何苗 王梓赫

青芥,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它可以生长在绝大多数土壤环境当中。这样的生存力和王柳云是有一些相像的。近日,有“清洁工画家”之称的王柳云携文学作品《青芥人生》《月光不迷路》回”家“,在长沙不吝书店举行新书分享会。

分享会前不到一个小时,在狭窄的后台休息室内,她气定神闲地躺在几张由硬质座椅临时拼凑的“休息床”上。对记者到来发出的动静,只是睁开眼浅浅地瞥一眼,然后继续闭目养神,显得并不在意。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当老师的哥哥带回来的一本杂志封面上一幅叫作《冬》的画作,让王柳云感到“震撼”,“我一辈子都记得:冬天树叶都掉落了,但芽孢却非常饱满,是为来年的春天做准备,地面月光满满,所有的东西都在银色、白色、灰色之间。”

她自认从小就热爱艺术和读书,所以会经常思考,“我想,画一幅画原来就是这样啊,这样就可以表达冬天,我以为表达冬天要画什么非常伟大的场景。我一辈子就记得这幅画。”

自此埋下了艺术创作的种子。但在那个月夜,王柳云不会知道未来自己将经历生活窘迫、被迫辍学、初婚遭遇家暴、确诊心脏病这一系列的遭遇;当时的她也不会知道自己51岁时,看到别人免费在学画画,“想着就去学三天”,却最终一画“不可收拾”。

苦难生活与艺术的结合,似乎总是更加容易引人关注。在经过媒体报道后,她成为了一个名人。

白天做保洁员,晚上在3平方米的储物间当“画家”。这种身份的矛盾和冲突,让她越来越“红”,在半小时的专访中,与生活中的不开心周旋和要会转弯,也多次同时出现在她的言语中。古语说五十知天命,这点在57岁的王柳云身上,更多的体现为一种要学会在不如意的现实面前“转弯”。

面对各种传播标签,她并不愿意全盘接受。“有些标题他们形容我是在厕所里的画家”,但“我想明白了。爱咋咋地,我有这个实力,我能打扫这个卫生你还干不下来呢。”

在各类采访中,她都不断提及“我用我的灵魂过日子”,读书、写作、绘画,是她不断修补自己的灵魂的方式。她说,“有些人连灵魂都没有,他们连自己都不关心。”

她觉得要活得通透,首先要“不把自己当个东西。要先把自己放下,身段也放下,架子也放下,所谓的理想也放下,先去适应这个环境,随遇而安,然后你再慢慢地走自己的路,转自己的弯。”

记者请她给自己下一个定义,贴个标签,她说,“我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艺术家,我能够理解艺术,我能够走进作家的文字。但是几十年以后我认为我就是一个平凡得不得了的人而已,反过来我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了,这些苦难受过以后让我自己沉淀下来了。”

您这一次出版《青芥人生》《月光不迷路》两本书的原因是什么?是平时就有写作的习惯吗?

王柳云: 我一直就有写作的愿望。2022年的时候,有人帮我开了个微博,我在上面写些随笔,然后就有出版社来找我,一开始他们想要以访谈的形式来帮我出书,我就有一点生气了,我说那算了别来了,你们想来出版我的书不就是觉得我写得好吗,最后我自己写。

您有喜欢的作家或作品吗?

王柳云: 贾平凹,我认为他写得比较朴实,写乡村的风景,比如农村里的人怎样,比如村里高粱有多少,我就很惊讶,这都可以写的呀,我一辈子记在心里了。当时我不懂,我以为那是啰嗦。后来我看过一本俄罗斯的书,写杀一头猪怎么杀,鞋匠、瓦匠、农奴都来了,就在那里看着,哪怕吃不上了,就是口水咽一下,看一下也觉得很满足。把那个贫穷的日子描写得就像人间仙境一样,好像非常幸福的一种感觉,其实是非常凄惨的一个过程。杀一头那么瘦瘦的猪,就这么一件小事,居然写成了世界名著。

您其实可能一开始更多是以画画被外界熟知,画画这个种子是不是比文学更早地种在您的心中,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您觉得可以画画?

王柳云: 我记得我读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在我们农村里很小的小学,里面教我们的都是代课老师,但是我们学校里会订一种摄影杂志,上面就有一幅画是一个9岁小朋友画的,然后我就非常羡慕。我们乡里的人,说这个人是谁,说他爸爸是一个老师,所以他女儿这个画说不定还是她爸爸画的,但我就这么听着,我说人家怎么就有那么一个爸爸。其实那幅画非常简单,就是晨跑,两个大人在路上跑,然后有一两个小孩在后面跑,头上还有一只小鸟,有一只小狗在后面跟着,两边就是一些田地,你看我记得清清楚楚,其实现在来看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幅画。我说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好爸爸也能够教我画画的话,我的画也能够放到摄影杂志上去发表。然后我哥哥是教书的,当时他从学校里拿了一本杂志回来,那个杂志后面,就有一 日本人的画,名字叫“冬”,冬天的冬。画得非常简单,就是银色的地,一棵巨大参天的树,树叶到冬天不是落光了吗,但是它的芽孢非常饱满,它是在为来年的春天做准备,地面月光满满,所有的东西都是银色、白色、灰色之间。我为那幅画很震撼,我一辈子都记得。我想,画一幅画原来就是这样啊,这样就可以表达冬天,我以为表达冬天要画什么非常伟大的场景。我一辈子就记得这幅画。

读书、画画自小在我的脑子里埋下了种子,我潜意识里是热爱的,我一直在思考。

您觉得绘画给您带来的最多的是什么?

王柳云: 我认为我画画就是捡来的。真的,人家那里可以免费学画画,我就说去看一下,我认为我顶多三天就回来了,也跟我老公讲了,来回可能一个礼拜。我本来就只带了几百块钱出门,结果,谁知道呢。

您的一些事情被媒体报道之后引发很多人的关注,您一开始有没有不适应?

王柳云: 没有,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因为我画画也没当一回事。我一辈子所受的挫折,所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还能咋地是吧?你来就来,就这么一回事。

您觉得为什么您会如此受到大家的关注,您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王柳云: 我也没有,从来不去想,没必要去想,就很自然,你来了就来了。

一些媒体的报道可能会在无形中放大您的很多言行,或者说给您贴很多标签,您怎么看?

王柳云: 爱怎么贴怎么贴,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会在乎,我还会每次都跟那些人仔细解释,我就是一个打工人,我又不是专职专业搞清洁的,你干嘛要一直说。其实他们就是为了卖噱头,那是他的事,我想明白了。所以我说他爱咋咋地,我有这个实力,我能打扫这个卫生你还干不下来呢。

如果要您给自己一个定义的话,您会觉得怎样跟别人说明比较真实和自然?

王柳云: 我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艺术家,我能够理解艺术,我能够走进作家的文字。但是几十年以后我认为我就是一个平凡得不得了的人而已,反过来我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了,这些苦难受过以后让我自己沉淀下来了。

很多年轻人觉得您特别有生命力,在一定程度上非常鼓舞他们,您怎么看?

王柳云: 这是好事,这说明我还是个东西的。所以说我写文字也是希望能够给大家一点启示,我画画画的也就是一种生命力。

在以后的日子里,除了写作和画画,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或者说还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吗?

王柳云: 把书写得更好一点,书里能表达人生的理念,能告诉别人做人怎么样更通透一点,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就把不是个东西的自己又能变成是个东西了。

您觉得活得通透最需要什么?

王柳云: 先不把自己当个东西。现在的人很自我,总是说要活出自我,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个目标要活出自我,实现不了就抑郁了,忧伤了,痛苦了。你要先把自己放下,身段也放下,架子也放下,所谓的理想也放下,先去适应这个环境,随遇而安,然后你再慢慢地走自己的路,转自己的弯。

你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一个很高的目标,当你达不到的时候就难受了。人要从低处往上面走,我们从低处往上面爬坡的时候一路很艰辛,跌一跤或者被石头砸一下,慢慢走到上面的时候一看,发现原来海阔天空。

面对网上的争议,有没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言论?

王柳云: 有些标题他们形容我是在厕所里画画,最近我就专门描述了一下北京的厕所,那是非常高端豪华的,很多地方的厕所还比不上。我还描写了浙江的厕所,那些小县城小乡村的厕所,它就是一栋独立的两层的楼,它第二层不是厕所,是专门做一层花,外地人进去一看以为是城市花园,但其实它是一个厕所,非常通透的一个厕所。还有我所谓的出了名以后,有人找到机会就说你要明白你就是个扫厕所的,你做就做,不走可以走,他以为我就靠着那个地方生活了,没地方去了,那会儿有点郁闷,可是我很快想通了。

我就说你不满意你就开除我,我马上就走人,小厕所哪里都有,工作找得到,我不一定在你这里画画。然后他过了20分钟,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他知道我能写能画了,他不敢得罪,怕以后我把他写坏了。所以说自己把自己的郁闷解决掉了,我不郁闷了,我让别人去郁闷去。就这样,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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