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周刊·文学名家看莽山丨谢宗玉:将军寨随思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3-06-02 08:43:53

编者按

位于湖南省宜章县的莽山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有绝美的风景,五指峰、将军寨、猴王寨声名远播;有丰富多样的各类生物,是一座天然的动植物基因库;还有绚丽多姿的瑶族文化,烽火峥嵘的革命旧址。这里虽山高林密,可甚是贴心,是“全国首家无障碍山岳旅游景区”,即使是行动不便人士,也全程不用下轮椅,轻松登顶。

初夏时节,省内文学名家一行,走进莽山,感受她的壮美与神奇,并用生花妙笔,写下了自己心中的莽山。本期《湘江周刊》特将文章汇编刊发,以飨读者。

将军寨随思

谢宗玉

披着五月葱嫩阳光,一声喊,我们就朝将军寨进发。将军寨又称鬼子寨,是莽山一垅风景秀美的峡谷。这峡谷不同于别处的是,这里的树木都是原始次森林,珍贵着呢。

鬼子寨之所以得名,是说当年李自成兵败,余部后退进莽山,曾在这里设计水淹清兵。可笑的是,清兵吃了败仗,却以为那些在云遮雾掩的林木中跳跃的,是鬼而不是人。又因为山形崔嵬,状如寨栅。鬼子寨由此被叫开了。但起义军终究是小胜,历史的椽笔早已记录了他们最后的消亡。此后几百年,这里只生长阳光、云雾、花木、鸟声和禽鸣,再没有人迹涉足。

莽山猴头杜鹃。

隔着木叶,有水声潺潺,叮咚悦耳,知道溪水就在附近。沿着石板小道下去,眼前豁然开阔,那条巨大的溪谷终于露出一角。之所以说它巨大,倒不是因为它水势浩渺。今年梅雨推迟,上游又有水库大坝拦截,溪水只剩浅浅一泓,在岩石间时隐时现。

说它巨大,是因为一溪大如斗的乱石实在让人震撼。如此多的巨石沿着溪谷一路摆下去,可见当年溪水之壮观。难怪起义军能在这里水淹清兵。水像一群神工仙匠,把那些巨石从山岩峻岭上推下来,然后打磨得圆滑光洁,像史前一颗颗巨大的恐龙蛋,这会儿让自己儿孙当作工艺品在炫耀呢。蜿蜒而下的溪谷,则成了工艺品一条街。

前面突然有人叫道:看!看!那些树!我抬眼一望,就看见山腰上那些苍老的巨木了,都无一例外地高高挺立,将它们的枝叶伸展在云天之外。而巍峨的树干则肃立在早晨的俏阳中,仿佛天外来客在练哪门子气功呢。

这时再看这满峡谷错落有致的青翠,竟是羡慕得不行。多么祥和的丛林社会啊。万物分沾雨露和阳光,分享土壤和空间,努力生长,彼此成全,各美其美,整个峡谷洋溢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盛世和谐之美。

那些高高耸立的树木,必是华南五针松和长苞铁杉。它们针叶稀疏,树冠又高出其他植物许多,阳光既可以透漏下来,也可以斜照过来,使得巨木下的植物,仍然可以生长很好。

常绿阔叶乔木在这里就不敢放肆长高了,生怕自己的浓荫抢了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酿成树底寸草不生的惨案。它们密密麻麻的枝叶,只会尽量沿着树干上下生长,而不像草地大树那样,树冠如伞如盖,向四周旁逸,恨不得将整个草原霸占。正因为这样,这里的林木虽然很高,但下面并不空旷,各种植物都能找到自己的生存高度和空间。比如这个季节的高山杜鹃,尽管处在其他高木之下,但给一点阳光,它们依然灿烂怒放。让躲在一隅生活的人们看了,会特别有感触。比如这时候的我。

我不喜欢群聚,要么走在前头,要么滞在后边,一个人一边欣赏这无边的美景,一边陷入沉思。噫,将军寨可算得上是植物界的大同社会了。自“丛林社会”一词出现在达尔文笔下后,人类对植物也许存在很大误解?以为它们之间只有无序竞争、无情绞杀,然后胜者通吃,败者屈死。可毕竟人类不是植物,谁能肯定真的就是那样呢?并且,随着地理气候的不同,每一个地方的植物,其相处模式也未必相同吧?就像国与国不同的社会模式一样。至少在我眼里,将军寨的植物是互惠互利、美美与共的。将军寨植物生存的模式,甚至值得人类社会思索:如何约束因无穷欲望而不节制的放纵人生,如何完善因过度竞争而不稳定的社会架构。

冰雪莽山迎朝霞。邓加亮 摄

导游说,这片林子就是真正的原始次森林了。与其他林子相比,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这里有很多自然老死的树木。听他这么说,我们再去看,就发现好多站立的巨木原来已经死了,有的可能已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只是藤蔓缠绕,不仔细看,难以发觉。

真希望自己也是一棵树就好了。树死了,它的躯干还能几十上百年保持原状,它的精神还能几百上千年屹立。死了还能挺立着,死了还能看着儿辈孙辈成长、繁衍、生息。死了还能与祖辈父辈彼此凝望,永不分离。人,怎么就不行呢?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大前年逝世的母亲,忍不住泪水泫然。

东升的太阳爬上山岭,将我雨雾般的心思驱散了。摆摆头,继续上路,沿着溪水一路蜿蜒而行。陆续可见柳氏笔下那种溪潭,潭中也有历历可数的小鱼,只不过不似柳氏说的“皆若空游无所依”。这里的水是有颜色的,就像蔚蓝的天空掉下一块融在里面了,又不是全蓝,蓝中透着鲜绿,仿佛满山千万片青青木叶都在里面洗过了染过了一般。

这回是我眼尖,同行人还在惊叹这里的水与九寨沟里的水一样蓝一样绿,而我却已与那边岭上一位满脸红光的将军对视上了。那显然不是一个活着的将军,而是一个将军的化石;那似乎也不是一位将军的化石,而是一块酷似将军的擎天巨石。刚刚爬上山岭的阳光正好把将军的上半身照亮,仿佛正在由上而下给将军灌注血肉,而只等全身红光遍布的时候,将军又会大吼一声醒过来似的。将军寨的名字便应景在这里了。

一步一步爬上山岭,已近中午。看着古老而新鲜的阳光普照着峡谷的树木,万千木叶欣欣然闪着碎光,又有一丝伤感的温暖在内心涌动。对将军寨而言,我来了也像没来一样。而对我而言,将军寨却会刻在脑海让记忆温馨一辈子。尽管我带不走将军寨一枝片叶,可将军寨让我沉醉过,幻想过,思索过……从将军寨出来,我久居城市的僵身,又开始鲜活起来。而精神血脉,则在看不见的深处欢快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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