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涂婧

“喔、喔……”在梦中突然被一声声嘹亮的鸡鸣吵醒，睡眼朦胧中看了一下时间，还只有二点多，早春的日子，外面天还漆黑着。隔了一阵，又“喔、喔、喔”叫起来，把复睡着的我又唤醒了……

从鸡鸣声中，开始了我陪读的日子。

出租房的房东在楼下的树荫下用铁丝网圈了一块地，养了几只鸡，每天早晨，公鸡似乎特别卖力，一声一声高亢嘹亮“喔喔…”的叫，好似不叫醒大家，就没有履好职似的。每天，公鸡的鸣叫成了附加的陪伴，额外的生活元素。

早上出门，我把早餐后剩下的蛋壳或饭菜，带到楼下去喂它们，顺便见识一下这些“邻居”。开始，我丢进去，它们并不急着吃，而是怀疑地望着我，待我走开一段距离，才试探地一个个上前啄食。久而久之，只要看见我下楼，圈中几只鸡总是拍着翅膀，飞速围过来争食。此后每当我上下楼，路过鸡圈，它们必定飞奔过来，让我感受着它们的期待。

我注意到，这一群鸡中，七只母鸡一只公鸡。这家伙总是昂首挺立，骄傲得不可一世，在鸡群中耀武扬威。它应该刚刚长成，青春帅气威武集于一身，抖直的红冠，圆鼓有神的双眼，从脸到脖子的羽毛，都是纯红的，双腿长而健壮，抓地有力，典型的“黄金爪”。墨绿的尾羽呈孤度高高地翘起，很优雅、高傲、很有气势地在圈里走步、觅食。鸡群一轰而上，争抢我扔进的食物时，它总是很风度的，扬着头，静静的看着，像是在说“女士们，请先用。”又像说，“你们放心吃，我保护你们。”有时，也见它温情地和母鸡们耳鬓厮磨。

待到遇有风吹草动之时，它一下又变得威猛无比。那形态，着实令人畏惧。当有猫、狗动物，或生人接近鸡圈时，它全身羽毛像刺猬一样张开，半蹲下身子，把鸡群挡在身后，嘴里发出“喔…”声，以战斗姿态对恃，警戒。当危险进一步靠近时，它便毫不犹豫的冲杀出去，足搏嘴啄。

学校，在城乡结合部，北临湘江，南面是一片待开发的农田。正是菜花从星星点点到烂漫繁盛时节，温暖的南风催长了满垅的蔬菜，也催醒了冬眠了一季的青蛙。静静的时候，“嗄嗄啯蝈”的蛙声，一夜鼓噪到天明。鸡鸣，蛙唱，成了乡村生活图景的现实，也激活了久远的记忆与深刻的乡愁。

“雄鸡一唱天下白”，千百年来，鸡伴随着人类的发展进步，《三字经》有“犬守夜，鸡司晨”的天道职责之说，“鸡犬之声相闻”，是为乡邻无间的人情写照。且不说它入列十二生肖，在《诗经》中便有“风雨凄凄，鸡鸣喈喈”、“风雨潇潇，鸡鸣胶胶”、“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鸡既鸣矣，朝则盈兮”等诗句。它默默为人类报时，催人劳作。闻鸡起舞，鸡鸣即起，曾是文人雅士、村野农夫共同的操守传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成为历久弥坚的励志名言。曾国藩在家书中说，以勤克惰，只争朝夕。一勤天下无难事。曾国藩在军中要求自己早起，不论是什么样的天气，不论是什么样的环境，他一定“闻鸡起舞”，练兵督训，办理各项事务。曾国藩对军中将士说：“练兵之道，必须官弁昼夜从事，乃可渐几于熟。如鸡孵卵，如炉炼丹，未可须臾稍离。”

生活中的鸡鸣声，还是儿时在奶奶家的经历。奶奶家的房子在龙子巷的“八个门面”，那地方，是门前城、门后乡。前面街巷车水马龙，后面则是白马湖一片乡村。周边有不少人家养鸡，每天早晨被公鸡的鸣叫唤醒。奶奶总是鸡叫二遍起床，开始她一天的“工作”。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她是灶蛐蛐，每天围着灶台转”。早上的她不是在生火烧煤做早餐，就是坐在矮凳上弯腰洗衣。我是睁开眼睛，就大声呼叫“奶奶”，总是要大声呼叫几声她才能听的见，此时她还在厨房忙碌，她听到我的呼唤，总是在围裙上擦擦手，乐呵呵的来给我穿衣服，边穿衣服还边学公鸡叫，开心的说道：公鸡是在叫太阳公公起床，也把我们家的妹子砣叫醒咯。我总是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看着奶奶和周边大人们的忙碌，看着穿梭在巷子里的行色匆匆的行人，各种挑卖的过客，卖甜酒、热豆腐，磨剪刀的往来穿梭。“买甜酒，小钵子甜酒”“有香猫鱼、臭猫鱼”“磨剪子咯戗菜刀”的叫卖声中，忽然，“咯、个、果、哥”，脆亮、高亢的鸡鸣，穿过噪杂传来，人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一爽，扫却了晨昏朦胧，加快了手工、步履。在这种烟火、乡愁的交响中，天便从蒙蒙亮，到大亮，我吃完早饭，背起书包上学。

现在轮到我，鸡叫三遍，五、六点左右，起床做早饭，保证女儿七点到校，参加早自习。“鸡叫头遍是三更，鸡叫二遍朦胧中，鸡叫三遍快出工”。千年来农谚的时间概念，到现在还基本准确。这个房东的公鸡，开叫一般在凌晨二、三点，比常说的“半夜鸡叫”稍迟。或许，古人的半夜概念，就是丑时，现在计时一至三点吧。三至五点，叫二遍，是通常的“黎明即起”。五至六点左右，叫第三遍，“寅时不开光，卯时亮堂堂”，此时天己大亮，确实该“快出工”了。这个时间，正好吻合了我设置的闹钟起床时间。比起勤劳的奶奶，鸡叫二遍五点前起床，要晚一点。但我己经是很自律很努力很奋斗了。因为把女儿送进学校，我还要驾车三十至四十分钟，赶到单位上班。

以前，我们课本里还有《周扒皮半夜学鸡叫》的故事，现在女儿告诉我，她们课本里没有这篇课文了，于是我绘声绘色的给她们讲了这个故事。女儿开始对鸡鸣既陌生又反感，抱怨吵得睡不好，甚至建议我找房东交涉，把公鸡赶紧处理。一个星期后，惭惭适应了，鸡鸣不影响我们的睡眠了，还有了亲切，有了念想。女儿听了我讲周扒皮的故事，对千百年来公鸡报时与人类生活和工作的依存关系，有了概念性了解。我又给她讲了一件记忆和影响很深刻的一个故事。曾经，一个颇有学问和国画造诣的老师，送了一幅“冠红吉祥”的画给我，并给我讲了关于鸡的学问。画中有一只雄壮威武的公鸡，一只丰羽健硕的母鸡，几只绒毛淡淡的小鸡，画顶有远山红日。题款为“高呼一声天下白，扫尽残星与晓月。”他说，传统上，鸡与吉谐音，吉祥。金鸡报晓，视为喜讯，读书人赶考，闻到鸡鸣，寓意中榜升官。还说，在中国自古以来就尊鸡为“五德之禽”，说它头上有冠，是文德；足后有距能斗，是武德；敌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招呼同类，是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是信德，具有“文、武、勇、仁、信”的评价。我属鸡，还因此有几分骄傲和激动。女儿听完很是有“涨知识”的开心，看到这幅我珍藏了多年的画，成为她周日回家的好奇与期盼。

一天，一位朋友跟我说，他最大的人生乐趣是养鸡，还发了一张照片给我。照片中，春色盎然，田野山坡，有雄鸡站立引颈高吭，有的在树下捉食，有的在追逐。他告诉我说，这就是他养的鸡，在养鸡的过程中，住在乡下，听着鸡鸣声狗叫，有“月影依稀鸡鸣早”、“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意境，好似回到了自己童年生活，品味柔软乡愁。我虽然没有到过他养鸡的地方，看见这张大自然的照片，自己也感受到了片刻的欢快和宁静，于是，送上了一首打油诗：三月巳来春意浓，阳光明媚花正红。山青水秀田园美，闻鸡起舞乐无穷。他哈哈笑称：非常应景！

鸡鸣是吉祥的歌唱，鸡鸣是励志的呼唤，鸡鸣开始新的一天，鸡鸣开启幸福生活、美好心情。

（作者涂婧， 系湘潭市人大社会委副主任委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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