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霞

湿漉漉的空气里，一缕淡淡的花香从田野升腾，漫空飘散。晨露凝聚在花蕊，泛着润泽澄莹的光，花朵愈发的灵动、娇美，风舞动花枝，花瓣微颤，露珠跌进泥土里。穿行在广袤的油菜花海，花堆锦簇，怒放的花蕾正在争妍斗艳，侧耳聆听花开的声音，才懂风也能如此温柔。层层叠叠的油菜花在风中俯仰生姿，散逸着缕缕清香，几分妩媚，几分壮美，令人无尽遐思与凝想。

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到江南了，还是被这绚烂夺目的油菜花深深吸引。游江南，只满足视觉与嗅觉的享受，是远远不够的，当美食把胃囊熨贴得酣畅舒适，一天的疲乏得以慰藉，才算是不虚此行。

江南地处长江南岸，有着一望无垠的肥沃土壤，也有水源充沛的湖泊，盛产鱼、大米与湖藕，聪慧又好客的江南村民把它们做成一道道美味佳肴，献给到访的客人，江南三蒸也便因此享誉临湘。见识过烟雨江南瑰丽秀美的风景，却因种种原由无缘识得江南三蒸。一缕炊烟摇出农舍，在屋顶轻悄地飘忽着。我被炊烟牵引着走进农舍，农家已忙得脚不着地，灶火正旺，热腾腾的水蒸气缭绕在一笼笼甑屉上，蒸汽里弥漫着肉与湖藕的清香，偶遇三蒸，于我是意外的惊喜。

既是鱼米之乡，蒸鱼是必不可少的。新鲜的鱼头洒上几滴自家稻子酿造的谷酒，抹盐腌制二十分钟。把拍好的生姜、大蒜与小米椒在锅里爆炒出香浇在鱼头上，冷水上甑蒸。蒸好后的鱼头淋上几滴陈醋，撒些葱花，色香味就齐全了。汤汁鲜美，肉质嫩滑，鱼香在唇齿间蔓延迂回，耐人寻味。

江南三蒸里的米粉与别处不同，选用当年收割的优质大米，用石磨碾碎成颗粒状，装坛密封，蒸肉蒸藕时开坛按量取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片，稍切厚点，口感才会饱满。取适量米粉加盐、生姜拌匀，每一片都均匀地裹上拌了盐与生姜的米粉，放进铺好纱布的甑屉，水开后上甑猛火蒸。粉蒸肉与粉蒸藕就像一株连理枝，肉在上屉，藕在下屉，猛火将五花肉的油汁烘出来，浸过纱布滴在下屉的藕上。这样蒸出来的肉不腻，藕又有肉的余香。揭开甑盖，一股浓浓的肉香直击味蕾，勾得人垂涎欲滴。小碗内倒入生抽、酱油，与切碎的葱花、蒜叶搅拌后浇在蒸肉上。夹一片送进嘴里，五花肉入口即化，软烂鲜香，肥而不腻。

粉蒸藕当味冠三蒸。相传三国时期，孙权与刘备在赤壁联军迎战曹操，黄盖屯兵于黄盖湖。江南湖汊纵横，到处都是野生湖藕，将士们天天吃着清炒与炖煮的湖藕，无精打采。黄盖的夫人见此情景便心生巧计，将大米磨成粉，加盐拌匀，湖藕洗净除节，用刀背刮除表皮杂质，藕拍碎，均匀地抹上厚厚一层米粉，放进甑屉蒸。将士们吃了夫人做出来的粉蒸藕后精神抖擞，黄盖对夫人的奇思妙想亦是赞誉有加。长江岸线的寒冬北风劲吹，曹操的军队不善水战，听取军师的建议后，用铁链将战船首尾相连，士卒在船上行走如履平地。两军相持不下，黄盖献策诈降及火攻，周瑜依计而行，将降船内装满枯柴并浇上油。在黄盖的带领下，十艘战船乘着东南强风驶向曹营，距曹营不足二里时，将士们点燃船上的柴草冲进曹操船队，一举攻破曹操八十万大军。将士们得胜归来，提出庆功宴上独不可缺粉蒸藕，可见蒸藕是何等味美。粉蒸藕做法简单，食材易取，因此传承至今。江南的粉蒸藕依旧沿袭黄盖夫人的做法，米粉里除了盐，不添加任何佐料，蒸藕的盐是有讲究的，宜淡不宜咸，盐太多就遏抑了湖藕的鲜。湖藕绵甜，稻香浓郁，原汁原味的粉蒸藕，淋上蒸肉浸下来的油汁，入口鲜香、软糯，醇香中和着甘甜，鲜美中裹着湖藕淡淡的清香，令人口舌生津。

一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粉蒸藕，在我别过江南的这些日子，几度让我沉迷。藕的清香与软糯让我欲罢不能，忍不住买来食材如法炮制，却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唯有江南的湖藕与米粉，才能蒸出那股独特的味道吧，属于江南的味道。

江南境内的长江岸线，四季铺满了花海，季节更替，堤岸上空弥漫着各色花香。放眼静谧的江水，被帆船搅起滚滚浪涛，远处有江豚逐浪，沙洲浅滩，麋鹿在奔跑……踩着春的脚印，漫步堤岸两侧，田间地头，藜蒿、荠菜、藠头与辣菜，正在暖阳下疯长。

江南的春天，与江南三蒸，需慢慢咀嚼，细细回味。

（一审：刘宇丽；二审：许德军；三审：丁会云）

作者：沈云霞

责编：王相辉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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