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小雪节气过后的一个周末，在朋友家别墅的天台上，见到满地的洋姜，问她准备怎么吃，她嫣然一笑，说做＂腌洋姜＂呗。

在我的老家湘潭县，“小雪”腌菜的习俗至今还在，不过比早年淡了许多。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不似早年一到冬季，全靠萝卜白菜当家，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在“小雪”腌些咸菜，以调剂漫长的冬季里萝卜白菜寡淡的口味。这其中，＂腌洋姜＂便是儿时的美味记忆。

洋姜学名菊芋，又叫菊姜、鬼子姜，属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于北美洲，十七世纪经欧洲传入中国，因为口味和生姜差不多，又是外来品种，所以叫洋姜。它具有清热凉血、消肿的功效，对热病、肠热出血、跌打损伤、骨折肿痛等症有一定的疗效。

民间还有一种传说，说洋姜含有人体需要的一种微量元素，对人体中的血糖浓度具有双向调节的功能。也就是说，不管是高血糖患者，还是低血糖患者，服用洋姜之后，都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人体的血糖值达到理想的水平。

洋姜是极容易生长的一种植物。院墙根、硷畔上、土台子上……见土就能活，很容易生长，生命力也顽强，又极易繁殖。春种秋收，跟洋芋的种植和采收时间差不多，用块茎种植。只需种一次，以后就年年有收获。因为你总有挖不完的，个头较小的零星的块根，到了第二年开春起来，就又会长起来，而且会一年比一年旺盛，“挖根除不尽，春风吹又生”。有时候，你真想给它来个斩草除根，清理干净，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洋姜的花、叶和杆长得都与向日葵极其相似。有好多人都误以为是向日葵。其实不然。向日葵是高调的，它是把果实结在花上，喜欢向人们炫耀它的果实多不胜数，而且每天骄傲地对着太阳，似乎它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洋姜却不喜欢这样，它把果实藏在地下，留更多的花供人们观赏。尽管它的香气不如其它的花，但是它还是尽量把花开得大一点再大一点。哪怕被雨打湿了，打掉了，它也决不气馁。起码也算认真地活过，努力地做过，顽强地坚持过，即便是这一切都不被人记得……

在我的老家湘潭县，洋姜这种植物，虽然也是被作为菜来种植，但是，却从来没有被像萝卜白菜那样精心侍弄过，也没有被安排过上等的熟地来种植它。

在故乡人眼里，它素来卑贱，素朴，还带了野草天生的粗犷和野性，所以，常被种植在不规则的边角熟地，或是新开的黄土生地上，苎麻似的，密密匝匝，挤成一片。

记忆中，我们家的洋姜，是种植在屋背后的油茶林边，和山路上的楠竹山旁的。都是新开不久的黄土地。这些别的菜不愿意生长或者不能生长的地方，就都留给了洋姜。

我不知道，这样的待遇，在洋姜的心里，是否曾有过委屈和怨言，我只记得，这几块地上，每年开春的时候，都会按时长出嫩生生的洋姜幼苗。

细细长长的尖叶，白茸茸的绒毛，挤挤挨挨，绿绿嫩嫩，喜气洋洋的一片。这是头年挖洋姜后，留在地里的小块洋姜长出来的。

幼苗长出来后，也不去管它。直到长成尺来高，和密密的杂草平齐的时候，可以略微除一除草，撒一点火塘里或灶孔里出来的柴火灰助其根深苗壮。

之后，就不再管它了。听它自生自长，和春风赛跑。

待到立冬的到来，标志着秋天的结束。原野万物，开始衰落；遍地草木，均渐染黄。春天在墙角地里种下的洋姜，也随着冬季的到来，花败叶蔫，茎秆枯黄了。

阳光下，枯草耷拉，残叶萎卷，洋姜地，一片荒凉萧索的景象。

却不知，那底下，正蕴蓄着丰收的喜悦。

一锄下去，听得“喀啦”一声土响，在一阵新翻出的泥土气息里，露出一球球胀鼓鼓的洋姜块根来。弯曲的手指节似的，生着许多波波坎坎的奇怪突起。

那是丰收的喜悦。那种情景，长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待到所有的洋姜都收来以后，剩下的，就是母亲的事了。

做腌洋姜前，母亲会把洋姜姜块放在清水中浸泡一夜，去除土腥气后洗净晾干。将晾干的洋姜切成约一厘米厚的片儿，用盐拌匀，腌制两小时，杀出多余的水分。然后用清水冲洗几遍，以防腌洋姜过咸。

洋姜腌一个月就差不多腌好了，把它从坛子里捞出来，切成片，咬一口又脆又香味道跟五香萝卜有一拼，即可以把它当成开胃的小咸菜吃，又可以把它用来当作下酒的小菜。

母亲腌制过的洋姜，带酸味，黑乎乎的，比“表面墨黑内心红亮”的张飞牛肉还黑，洗三天三夜也洗不去。但不要紧，洗净即可，先切片，再切丝，或者切成丁更好。准备香蒜、大葱，想吃酸的最后加泡椒。入荤油，八成热，中火，慢炒三五分钟， 加盐，味精，少许酱油，最后稍加点水，尝味即可出锅。

这是饕餮大餐也没有的美味，用来下酒，想必凤髓龙肝也不过尔尔。慢慢咀嚼，细细品味，酒香的浓郁也掩盖不了洋姜的清香，泥土的余味。一丝丝一缕缕，攀上了味蕾，缠住了乡情，勾起淡淡乡愁。

家乡的民风是乡愁里最美的风景，家乡的味道是乡愁里最难忘的记忆。这洋姜的土味便是一份爱与牵挂，让我想起红土地的那山，那水，那人……

腌洋姜炒猪头肉是道不错的菜，把腌洋姜切成片，猪头肉切成小段，锅里加上热油，葱姜下锅，炝一下锅，把腌洋姜放进去热炒，随后加入猪头肉，不大一会工夫，一盘香喷喷的腌洋姜炒猪头肉就岀锅了，这道菜味道香美，清脆爽口，肉味飘香，又带有泥土的清香，是道不错的农家菜。

参加工作后，多年漂泊在外。时光已逝，年岁已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吃上那又酸又香又脆的，略带点辣味的腌洋姜。

洋姜，已成为一代人的历史记忆，已成为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思念故乡的理由。

文图/楚国良 

作者系湘潭市委党校退休干部，四级调研员。曾连续6年被评为《湘潭日报》优秀通讯员，其作品在《人民日报》《中国特产报》《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县域经济报》《领导科学》等权威报刊上发表。先后主编或参编《晓霞之子》《今日梅林》《青山文史》《响塘文史》和《云湖文史》等多个乡镇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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