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从刘振涛先生习书二三事

  新湖南   2022-10-09 15:41:09

文/刘依平

微信朋友圈里,湘潭画家王立人先生转发了一篇评述刘振涛老师书法艺术的文章,并配了“刘老师书法艺术永生”几个字。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赶紧向王老师确认,才知道老师已于2022年8月6日仙逝了。惊愕之际,少年时跟随老师学习书法的点滴,一下子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大约是1994年,当时念初中的我,经市文联聂鑫汉先生介绍,拜入刘振涛先生门下,开始随老师学习书法。老师与我约定,每周六下午2点,到市政协大院他家中当面指导。头一两次还有点拘谨,后来便熟门熟路了。总是进门打过招呼后,便在老师自己的书案上临帖、习字。等我写完一两张,老师再细细点评。当时常有书法爱好者登门求教,他们的作品就摆在案头。这时老师便会让我摊开来一张张看过,还要我说几句——这就有点考校眼力的意思了。有一次,我随口评点一幅作品学二王(王羲之、王献之)、却未走出二王,老师则轻轻提醒我,其中掺有黄庭坚笔意。看我面露窘迫,又赶紧说,“黄字也是从王字出来的”。老师了解少年人的心性,也包容少年人的轻狂。在老师厚爱下,当时本地书坛的名宿如涂道清、敖普安、黄苏民等老师,以及中青年书法家王立人等,都对我提携有加。

老师当时还是湘潭市政协文史委主任,负责《湘潭文史》的主编工作,同时也出版了好几种研究齐白石的著作,为乡邦文史研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每出一本书,老师就送我一本书。正是通过这些书籍,我了解了不少地方掌故。老师还工于诗词,记得1997年香港回归,湖南省举办了一次青少年书法比赛。我写的内容就是老师自己做的一首词。这幅作品是严格按照赛事要求,写在四尺宣对半裁的条幅上的。字数不少,幅面却颇为有限,显得舒展不开,最终拿了个二等奖。

也是那两年中,老师在湖南省博物馆办过一次书法展览。展览期间的一个周末,老师嘱我先到他家中会合,然后乘车一同去长沙。展厅中,数十幅展品铺陈开来。老师照例考校我:“你最喜欢哪幅字啊?”犹记得我选择了一幅行书斗方,以玉为其内容,兴许就是《礼记·聘义》中“君子比德于玉”一段。我心里想的是,老师的品格像玉,温润而坚实;书法风格也像玉,中正而清越。于是师徒二人就在这幅作品前拍照留念。中午,长沙的几位名流贤达在一个颇为幽静的、八角形的侧楼中宴请老师,我也敬陪末座,颇长了一回见识。饭后,老师又领着我到湖南文物总店转了转,我第一次看到了清代名人的手迹,以及贵到令人咂舌的古砚。这些都是难得的体验。

现在的青少年课外学习艺术,往往花费不赀。但我除去每年拎点土特产给老师拜年外,再没有给老师送过任何“束修”。甚至习书时所用纸笔墨砚,也是随手用老师的。大约至1998年上半年,迫于高考临近,师生间每周一次的面授就此终止。在此之后,我经历了高考、读大学、读硕士、读博士,又忙于工作,先后辗转于武汉、广州,再也没有持续地练习书法。只是偶有闲暇,才登门拜望老师。而老师不以为忤,总是轻声地嘱咐我:“别把手上的功夫丢了。”2010年春天,我出版了一套古籍整理著作,特意送呈老师府上。到后坐定,老师始终没有露面,喝了两杯茶,才招呼我进书房。案上摆着一副墨气淋漓的作品,写的是白石老人《往事示儿辈》:“村书无角宿缘迟,廿七年华始有师;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这幅字是老师知道我要来,临时写给我的。老师出身贫苦,经过数十年艰辛努力,才在中岁登上书法的殿堂。他于这首诗深有同慨,同时也用这首诗勉励我,不要虚度年华。

我在老师门下习书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连同门都不认识几位。但少年时学到的一点点皮毛,仍足以令我受益终身。这几年,我参加过书法专业硕、博士生的开题、答辩,也在大学艺术教师教学竞赛中滥竽充数地当过所谓专家评委,甚至也主持过几场名家笔会。而之所以能说上几句不那么外行的话,还得感谢老师在审美格调、具体技法等多方面的指导。更重要的是,老师从来是平等待我,并不因为我年纪小、见识少而有所轻忽,每见老师一面,我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指点。而今我也成为老师,自觉不自觉间,我总是按照老师当年待我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学生。我也常常在心底盘算,如能回湘潭过年的话,一定要去拜望老师。可惜的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老师年近米寿,始归道山,留下艺术作品乃至店市招牌不计其数。他的艺术成就、风格、影响,不是已经脱离了书法专业的我所能置喙的。但老师谦恭待人、接引后学的种种风范,却长留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将少年时跟随老师学习书法的几件小事写下来,当作学生对老师最深沉的怀念。

(作者简介:刘依平,哲学博士,暨南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硕士研究生导师。

责编:陈普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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