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四川人 “辣不怕” ，贵州人 “不怕辣”，湖南人最厉害，叫做“怕不辣”。 作为没有“辣子”吃不下饭的我，刚到新西兰来的那阵子，因为对当地情况不熟悉，到城里几家超市转了又转，没有发现辣椒卖，心里可急坏了。严格地说，也不是没有辣椒，可洋人种出来的辣椒，一个个像萝卜一样大，起来就像是吃红薯，哪里有半点辣味！如果长期这样，没辣子，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我可就要打道回了；心里还骂道：这是什么破地方，连辣椒都没有！

给家里人打电话，就说起了这件事。 “民以食为天”，吃不下饭，这可是件大事。家里人也没同我商量，就到当地农贸市场买了一公斤最辣的“朝天椒”，晒干， 弄成辣椒粉，用快件给我寄来。这一寄不打紧，光邮费就是 200 元人民币。

然而，就在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没多久，当地中国朋友告诉我，这里怎么没辣椒呢？每个星期六的中国市场就有新鲜辣椒卖啊！我说是不是洋人那种 “大胖胖”，好看却不辣 ？朋友说，哪里，只怕辣得你吃不下！

结果，在福里马克市场，果真买到了广东人种的特别辣的新鲜辣椒。卖辣椒的人说，这种辣椒是从泰国进的种，辣得让人受不了。他们从不吃，即使是摘，都要戴着手套，惟恐那辣椒汁不小心弄到手上，火烧火燎，几天都消不了。

我心里可真高兴了。回到家，做菜时，真正感受了这种 “小个子”辣椒的威风，呛得我眼泪直流，家里装的防火报警器也响个不停。助人为乐的洋人邻居闻讯赶来，以为家里出了大事。可一到家门口，见我系着围裙，正在掌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请他进来尝尝，他做了个鬼脸 ，躲都躲不赢地逃走了。

这一顿饭，吃得我五脏六腑都辣得要 “跳”出来了。 领教了这一番，才真正感到，湖南人所谓 “怕不辣”之说应该大大打一番折扣了，因为，大伙还没有碰到真正的辣呢， 泰国辣椒才真叫 “辣得怕”！

就在快接到家里邮来的昂贵的辣椒时，我又知道这里有两家中国食品也有类似的辣椒出售。只不过，这两家店里的辣椒更中国化，更地道些，青椒是那种长条形的，肉厚，味纯，又带有香油的味道。店家告诉我，这种辣椒是一些中国朋友（主要是湖南和四川的）从国内带来种子，自己在这里种出来的。

不久，我又在一家韩国人开的店里发现了韩国辣椒，在泰国人开的店里发现了纯正的泰国辣椒，甚至还在印度店和马来西亚店里也发现了他们国家的辣椒。

可以说，这些国家的辣椒，我都尝过。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是泰国的辣椒最辣。泰国朋友告诉我，因为他们国家是热带国家，那里的辣椒是被太阳烤出来的。我去过泰国，当然知道这不是妄说。

一次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按当地习惯，自己带了一份家常菜去。在聚会上，一个韩国朋友说他特别能吃辣的。我就说我也是，并劝他尝尝我做的菜。结果，他只吃了一口，那餐饭便再也没有吃了，因为辣得他肚子痛得去了一家私人诊所。

当我随后赶到那家诊所，并满怀歉意地说 “对不起”时，韩国朋友一脸的不幸。他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那是什么辣椒，明明是毒药嘛！”两天后，他碰到我，特地上来拍着我的肩膀说，他刚刚读了一本关于中国的书，知道毛泽东爱吃辣的。我没有告诉他我就是来自毛泽东的家乡，只是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上我家吃晚饭去吧。”那兄弟却像遭蝎子咬了一下似的，神经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逃走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家里寄来的辣椒粉。可是，这昂贵的辣椒粉，我大约只吃了一半，另一半因为起了霉只好丢掉。

第二年，我也学着大部分中国人的样，在家门口的菜地里种起了辣椒。我种的当然不是泰国辣椒，也不是韩国的或别的什么国家的辣椒，我种的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辣椒，地地道道的湖南辣椒。每一顿饭，当我从家门口摘下那一串串辣椒的时候，我也摘回了一串串思念 , 一串串由辣椒 联结起来的浓浓的乡情。

（文 / 聂茂 刊登于《辣椒湖南》 2003 年第 1 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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