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撑船的父亲还在,是我拥有的最美之事

  半月谈网   2022-06-19 09:20:18

家住河边,有一艘船,是最基本的家当和必需。

我家也是,从一开始的木质船,到后来的水泥船,一艘又一艘地换。

过河、赶集、打鱼、运送货品、去圩心里干活,凡此种种,皆需坐船的;也只有船,可以让我们行动自如,如履平地。

船虽然换了一艘又一艘,但撑船的人却始终未换过——他便是我的父亲。

儿时长长的暑假,我常和父亲坐船去圩心干活。去时,父亲在船尾撑船,我只管坐在船沿边玩水,让碧蓝、清澈、凉凉的河水从手掌上流过,倍感舒爽。

干活归来,全身都累,我跳进泊在树荫之下的船里,将帽子朝脸上一盖,倒头便睡,还是由父亲撑船回归。

父亲喜欢用竹篙撑船,为此他专门在屋后种了一片竹林,以便可随时取用新的、好用的竹篙。

他用竹篙撑船时,左一下,右一下,既用蛮力,也用巧劲,时蛮时巧,自由切换。船在河面上荡开一层层水纹,载着生活之重,浮水而行。

年轻时,父亲的很多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船是他的助手、伙伴,他是船的主心骨。他和船,是河面上一幅流动的朴素之画,是连接两岸的飘动之桥,是撑开明亮日子的责任担当,也是我们父子之情的载体表达。

有年秋天,我从县城的学校步行回家,到了家门口的河对岸已是半夜。我站在河埂上,朝对面大声叫父亲,想让他把船撑过来渡我过去。那时乡下还没有手机和电话,只能靠喊叫。

河面较宽,我担心睡熟的父亲不一定能听到。但仅三四声后家里的灯便亮起来,随后,门被打开了。

那晚的月色很好,我看见父亲拿着竹篙下了河,上了船,左一下右一下地将船撑过来。月光打在水面上,也洒在父亲身上,他撑船的一举一动,清晰地倒映在水中,我仿佛觉得有两个父亲的样子。

类似这样的接渡,有过很多次。再晚,都有父亲撑船来接我,渡我过河,伴我回到温暖的家中。

这些年父亲老了,头发白了许多,人也不似往日精神,背尤其弓得厉害。但船,依然由他来撑。一年里我也回不了几次家,但只要回去,就尽量找个理由,让他带我撑撑船,到河上走走,他会觉得自己还未老,还是能撑得动船的。

我当然也是会撑船的,但一直以来,父亲都不太愿意把竹篙交由我。在他看来,我是一个握笔杆的人,只要握好笔杆,写好报道和文字,就足够了。人生三苦,撑船排首位,父亲不想我继承他的竹篙,他希望我能走出去。

2022年这个春节,我回乡陪父亲过年,赶上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天地间苍茫一片。天亮时打开门,我看到家中那艘用了很久、有太多斑驳的水泥船,孤单地停泊在寒风凛冽的河边,船头、船尾、船心,都蓄了厚厚一层积雪,似乎要被压垮一般。

我与父亲商议:我给您买一艘新船吧?父亲却连连摆手,说,老船用着顺手,而且它还能用。他还说,再过几年,我不在了,你们都在外地就极少回来了,家里也不需要船了,买了岂不是浪费?

我竟无言以对。是啊,移居城市的我,是不太需要一艘船的,买后停放在那里意义不大。想想,还不如趁着老父尚能撑船之际,多挤出点时间,常回来陪陪他。

珍惜眼前人。船在,撑船的父亲还在,这便是当下的我拥有的最美之事。

责编:杨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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