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谈丨张雪云:清风与归,著手成春

  湖南文联   2022-04-12 15:49:08

文丨张雪云

很多年过去,我早已习惯人生最初的凝望,有来处,也有归途。

我自小城来,从一湾溪水出发,自一条沅水而来。印象中的沅水,曲婉而悠长,苦难而深情。水岸边,密密麻麻的船只泊在码头边,或横斜,或伫立,皆错落有致,跳板搭着跳板,船头靠着船尾,似在静静地等待着回乡的人。背篓挑担的乡人,总是深一脚浅一脚,蹒跚而来,担子里挑的,一头是烟火,一头是生活。这样的画面,总能温暖一个疲惫的归人。

常常,我站在水边,一些想象就会无限地丰富、壮阔起来,整个人也随着静水流深而渐入辽远空旷。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从一种方言到另一种方言,从一条河流到另一种河流……诸多人生的隐喻与密码,差不多耗尽了我整个青春时光。

二十年前的我,曾在蓝溪水边一所偏远的村小支教。那时的我和学生,阳光而朝气,简朴而纯粹。每当春暖,草木烂漫,暖暖的日头照在孩子如花的脸上,照着我斑驳的讲台,散发耀眼而又不可抵挡的光,我整天穿戴着这些光芒,浑身都是暖意。

后来到了县城中学,我看着校园里、操场上嬉戏玩闹的孩子陷入沉思,会担心他们在喧嚣的现世中分不清是非,在芜杂的世事中辨不明真伪。他们就如生活在一口光线不好,阴晦、湿暗的井中,很少有人会抬头眺望自己的星空与未来,他们的未来世界,谁能为之打开?直到我拿起笔写作,一些渴望开始渐渐苏醒。如果心里一直有所寄予,有一盏爱的灯,有一束希望的光,有一把点燃信念的火炬,我们还会担心内心一片漆黑吗?

刚到文学院时,有朋友问,每天走进这个大院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我当时故作轻松地回答,挺好的,如将白云,清风与归。或许,我只是幸运了那么一点点,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我为这份幸运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得用自己拼来的可能,来回敬别人眼里的不可能。好在,我心底一直有某种信念在支撑,文学就是我的支撑。

置身城市喧嚣,日复一日。从河西到河东,有一趟69路公交车。公交车上的早晨多是忙碌拥挤的,车上有买菜的老人,有上学的孩子,也有年轻的上班族。有平静的,有急躁的,有板着脸的,有警惕的,每一张光华的脸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人世间”故事。我安静在角落,观察与思考,我得学会琢磨人,更得学会琢磨自己,咫尺烟火才是人间生活的底色。

有时候,很多之前在乎的东西,突然就觉得没有意义了。我怀疑是与大地,与自然,与心灵,脱离了某种关系。我开始思考,远离了乡村,背弃了土地,我们的归程在何处?可是我又觉得,其实我从不曾离开,心依然在乡村,只是以另一种清风明月的方式把自己活在了山水间。往往,只有行走在城市洪流中,才能更深切地理解乡村;在乡村的田间地头,栽过跟斗,崴过脚的人,才能更深刻地体会村庄;只有拥有过河流、土地、石头、鸟巢、天空的人,才有一种纯粹意义上的宽广。乡村,一直是一个文学人的灵魂底气,或者说是一个人向往城市的参照物。

我的内心渐渐被点亮,并积极起来,积攒多年的文学情结,被唤醒,被激发。我能做的很有限,除了参与培养更多的文学新人,为他人作嫁衣,我还得用文字取暖,发现文学的无用之用,并且学着热爱,热爱是我唯一的选择,唯一的理由。唯有无比热爱,才是最好的皈依。

很多时候,我觉得笔有千钧,而且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紧迫感。很多时候,我也有写不下去的困惑,我常常安慰自己,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更需要珍惜这份初心,不虚美,不懈怠,不隐恶,真实客观冷静地表达自己。

我称写作的过程是织毛衣。织不好,可以拆了重新织,只是线虽然还是那些线,但已经没有了最先的柔顺,缺少了点什么,最好的状态是能一鼓作气,气韵一以贯之,收放自如。好比走进自家的菜园子,想种大蒜就种大蒜,想栽白菜就栽白菜,如果什么也不想种,任其荒着,各式蔓草自由生长也是可以的。不管是无心插柳也好,还是精心打磨也罢,文学走到最后都不容易,更不轻易。

四月的院子里,正浅翠流芳,阳光斜在红叶石楠和玉兰树上,有暖暖的风,吹彻心间。一些看似柔弱的光,长满细长细长的芽,在我心上投下一些或浓或淡的痕迹,就像我书中那些细小而卑微的文字,跳跃在云朵上,亦跳跃在生活中,与时光融合,变成姿态各异的样子,散发出质朴温暖的微光,出尘、入画皆可。

责编:周听听

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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