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娥

《断金》 在全国巡演超过70场，场场火爆的原因，无非是剧本的厚重与演员的精湛演技。三位老戏骨同台表演，一出场，富小莲（张国立饰）那京味儿浓郁的大段独白立马把你带入一百多年前北京王府井东安市场的烟火集巷中： “……真好，羊杂碎的味儿还有，冬天要是刮北风，东来顺的味，能飘半条街……再冷的天，想着有碗羊杂碎在等着你，那日子真就是好日子……要是手上再托上个艾窝窝，又凉又糯的在手心里晃着像颗大水珠似的，那该有多么的惬意……您说它怎么就叫了个艾窝窝呢，姓艾的一个小窝窝，想着真让人舍不得！”

诗人出生的国内金牌编剧邹静之在台词上讲究精雕细琢、耐人寻味，又赋予不同人物不同语言风格，在传情达意上既有诗性哲理，又不离生活本色，使观众倍感亲切。由他担任编剧的影视剧如《康熙微服私访》《铁齿铜牙纪晓岚》《倾城之恋》《一代宗师》等，颇受观众喜爱。邹静之对于电影、电视剧和话剧的编剧写作有一个比喻:“电视剧是楼盘，电影是四合院，舞台剧是梦幻城堡。”他认为“梦幻城堡”才能真正展现出编剧才华。

在话剧《断金》中，邹静之先生一支粗笔勾勒北京王府井的变迁史，一支细笔精细描摹人物性格变化。在时代变化中揭示人性的变化，在变迁的生活中描摹人物弧形，特别是人在社会生活变迁中，三位不同性格的男人对待女人、兄弟以及金钱的态度。姚怡认为，《断金》是让剧本身回答观众，人在历史的兴衰当中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安身立命。

剧中，富小莲（张国立饰）、魏青山（王刚饰）、贵宝（张铁林饰）三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在最落魄之际因同样的境遇在王府井口结为拜把兄弟，合伙在新开的北京东安市场共谋发展，拿出仅有的积蓄筹建万盛和杂货店。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情分却越来越薄。魏青山不惜一切手段开始排挤富小连和贵宝，他利用定了娃娃亲的秀儿，借口富小莲与贵宝的未过门的、且有身孕的弟媳私通，逼迫富小莲关闭小店铺“百小堂”，秀儿为了富小莲的店铺和尊严，选择了自杀。贵宝为了复仇，在万盛和引爆手榴弹身亡，富小莲也离开东安市场。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故事本身反映出来的问题却是关乎永恒的人性的话题。

在富小莲、魏青山、贵宝三位拜把兄弟的关系发展与变化中，秀儿作为剧中最悲情的一名女性，对于推动故事发展，加速矛盾激发起到了关键作用。改名换姓的魏青山本是她的未婚夫，但魏青山拒不相认，生活无着落的秀儿感动于贵宝的共情，与之同居，不幸怀孕。却不想贵宝只是个混吃混喝、毫无责任心的京剧票友，只想着及时行乐、成名成角，将怀孕的秀儿推给了富小莲，自己“走穴”去了。富小莲与秀儿朝夕相处中，渐生情愫，但他固执地认为“朋友妻，不可欺”。

剧中颇为出彩的配角佟四（张博饰），作为风雨飘摇的大清朝走过来的皇宫中人，对宫里宫外的人情世故了然如心，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心性使他在大清朝始终是捧着“情面、脸面、场面”混得风生水起，这三碗“面”也是他的人生哲学，至清朝覆灭，“三碗面”吃不开了，便充当了魏青山的帮凶，帮他招揽客户，在秀儿自杀、富小莲出走等事情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剧本将这位清朝寄生虫那套之生存哲学演绎得十分精彩。

三个男人对待女人、金钱 、名誉的态度分别代表三种不同的人生态度，他们的生存哲学或者说是执念也是当代人面临的生活现状，邹静之先生将其提炼出来，通过三位老戏骨的精彩表演进行诠释，三类人物各自拥立的所谓的“生存哲学”，既有形而上的诗性，亦有形而下的俗世性。如富小莲说：“人生在世犹如进场看戏，早到的有座，晚到的站着。站着也好坐着也好，都能把戏看完了。就有那样的人，进了园子不看戏，争好座儿，台上演的青山绿水，花前月下不知道。等好座儿争下来，戏散了，幕落了，灯黑了，想看没了……。”富小莲这一段发人深省的独白，既是给魏青山（王刚饰）听的，也是剧中人说给观众听的。

生于盛世的富小莲，见惯了钱与权的交易，被抄家后的他也尝尽了人间苦楚，历经沧桑巨变后的富小莲，对金钱、情感始终淡然处之，不想与魏青山争地盘，不想与秀儿有牵绊，即使秀儿愿意，他也不敢去争。他的不争，实际是对现实的逃避和妥协，只求风平浪静，生活安稳，这就是经历人生巨变后的富小莲的人生态度。魏青山是靠卖翠花布起家的小商贩，从小生活在市井小巷，只想着要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全然不顾兄弟情分。包括司令姨太太，也是他争来的一张保护伞。对自己毫无利用价值的秀儿，不是躲避就是迫害。当然，被他抛弃的秀儿，在关键时刻成为了魏青山驱逐富小莲的一颗有用的棋子，这枚棋子最后用死成全了他的梦想。而贵宝热忱于唱京剧，以一个戏子心态戏耍人间，对秀儿生世遭遇流下同情的泪水是真诚的，抛弃她的想法也是认真的，为了自己“成名成角”的执念，不被这段俗世姻缘拖累，一切似乎理所当然。三个男人对待秀儿的态度，或为遵守道义而不娶，或为钱财利益而不认，或为“自由”之身而相弃，完成了戏剧关于人性问题的探讨。

邹静之在展示不同人物喜怒哀乐的心灵世界时，始终怀着理解与包容之心。不同人物的不同选择与人物的出身、人生经历密切相关。最后该怎么选择，剧本也做了艺术的呈现。魏青山的万盛和随着历史变迁，在新中国成立后被收购了，而富小莲的百小堂依然屹立不倒。当双目失明的魏青山来到百小堂请求代写一封给春娥书信，两人偶遇时进行了一段充满戏剧张力的对话。魏青山摇头叹息：“万盛和没了，百小堂还在。”与富小莲信奉的，“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潮头快吧，到岸上就撞碎了，小溪慢流，最后到大海的还不定是谁呢。”的人生哲学相呼应，结构上严谨巧妙。

《断金》这部话剧在探讨“争”与“不争”的人生态度上，通过他们各自信奉的人生哲学展开戏剧性情节，但“黑点”是一直存在的，所以话剧一开始，便以三个人的鬼魂用忏悔与追忆的形式拉开序幕，预示往事不堪回首，一切不能重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于当代人而言，也许每个人在不同阶段都曾有过富小莲、魏青山、贵宝的影子，也许这影子由于阳光的直射，整体呈现出的，是万物生长而向阳的一面。曾有位网友留言，“看完话剧《断金》，你到底是争，还是不争？这依然不是一个问题。争，是一种选择；不争，是一种选择；游离于争与不争之间，也是一种选择。”

这两年梅溪湖大剧院的跨年大戏均由北京龙马社出品，话剧《我爱桃花》《断金》编剧由邹静之担任。龙马社不仅拥有国内顶级编剧如邹静之、刘恒，更有“铁三角”张国立、王刚、张铁林的倾情加盟。龙马社董事长、出品人姚怡认为：“要通过一个超强的阵容把剧本内容呈现在观众面前，演员通过自己在舞台上的表现，让观众感受内容的魅力。”“内容为王”一直是龙马社做原创话剧的密码。“今年的跨年大戏，三位老戏骨张国立、王刚、张铁林加起来206岁了，依然在自己的热爱的舞台上表演，不仅是对自己职业的尊重，也是出于对艺术的尊重”，姚怡说。

责编：刘瀚潞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