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人有倒霉事。倒霉事令人扫兴，且一时无奈何。

咱偏偏从扫兴开始，尽可能高兴着说，当做搞笑的故事来讲，在回顾过程中有兴趣地悟，兴许能悟出些高兴、悟出点道理来。

像过电影一样，匆匆回记，觉得人生总的是快活着的。当然有坎，有不顺心。尽管自己人生不甚蹉跎，但也有几件悲催的事，待乐呵呵的我一一道来。

（笔者是微瘫的残老，自嘲自知自乐，亦算一种活法）

第一件事 因举报被市纪委查：我很乐意

1998年3月，我被株洲市人大常委会任命为市教委主任。我的前任转任党委书记。他当了14年市教委主任。很敬业，口碑好。

我上任伊始，他就交代一个特殊任务:陈旧的老办公楼应该有个新家。我快退休了，就由你去跑路争取项目。

我立马找过市里四大家的一把手和分管副职，没一人应允。

原因很简单，即中央精神:三年内不得兴建楼堂馆所。

第二年，形势逼人。因为我的前任快退休了。他给我交办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我想，得改变策略，找关键人，用心语打动他。

于是，我直接找市长。落座后第一句话说:“今天有一件事，是我和我的搭档，都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他笑眯眯回话。

“我的搭挡当了14年市教委主任，快两年党委书记。按常理，16年的市级部门一把手，应该安排他到市人大或市政协任个副职。

市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继续汇报：“现在没有这个需要了，因为过三个月他就退休了。但是，退休前他有个心愿，因为他和同事在很陈旧又拥挤的办公楼‘窝’了16年。早就想挪个巢。他想在退休前有个眉目。这事需请你帮忙。他去年就交代我这件事，你如果同意，也算帮了我的忙。”

“有地皮吗？”

“就在炎帝广场旁边。”这地皮的线索，是分管基础教育的副主任看中并告诉我、且说想弄到手很有难度。

市长不接话。我继续说:

“不过，这好地盘许多单位、甚至一些老板都想要。市教委没权威，咱人微言轻。但是，市教委也有个优势。现在的老办公楼寄居在省五建筑公司院内。他们企业一些下岗工人，让市教委养活了。”

“此话怎讲？”市长似乎疑惑。

“市教委每年自考报名上万人，每年大学毕业生分配几千人，每年全市教师职称评聘上千人，还有城区直管20所学校高初中招生几万人。经常人来人往，像赶集一样。五公司下岗工人趁机在院内办小餐饮、小超市、复印办证服务等，也红火。如果市教委能搬到炎帝广场，目前这里清冷，马上可以热闹起来。”

“好！这地盘就给教委。”

“争不赢怎么办？”

“你就说是市长同意的。”

“谢谢你，我太高兴了。”

“你先别高兴。市财政没钱，只能给500万。”

“天啦，我初步算了一下，至少要2000万。”

“只500万，要不要，不要，今年不立项。”

“好，好，就500万！”我想到正处于亚洲金融风暴时期，市财政确实缺钱。

这一应允，当时不打紧，却埋下以后对我查处的伏笔。

长话短说。主要问题是争取经费了。分管基础教育的副主任脑瓜灵，在他启发下，我们将劳动课制作材料、美术课制作材料、寒暑假作业、高初中考试指南等，这些资料的印制发行，或原来由省管，或原来由新华书店与市教委个别科室操作，统统收归市教育局(这时部门的教委改称教育局)统管，头一年就可得预算外收入近500万元。

可能是市教育局的财会人员一时出于疏忽，开头将几笔预算外收入直接打入办公楼基建账目。预算外的收支两条线没理清。

新办公楼落成。1.27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及征地，花费2700多万元。市财政直拨教育局新楼基建经费500万元，给同期迁家的教科所、装备所和勤管办补贴少量搬迁费，其他大多是预算外收入垫付，没欠一分钱账。

当时交代实干又清廉的分管副的市教委副主任和建管站主任，严格按法纪办事，搞个阳光工程。本人作为法人代表，放手放心。设计单位和施工单位没请我吃过一餐饭，莫说红包，连烟酒都没见过。

自以为完美完工。没料到有人举报，说我严重违犯财经纪律，擅自动用预算外收入搞基建。弄得国务院总理亲自批示(咱至今不知批示原文)，《中国法制报》派两名记者来现场调查，市纪委派两位科长着手查处。

我把情况说清后，两名记者即时离开，说是这件事不会再找我了。

之所以自认为清廉，确实是因为自己有个好老婆。我在岗前期直接由干事提拔正科履职8年，此后9年副处、9年正处。老婆的一句话让我终身受益。

她作古正经对我说:“俺不吃别个咯冤枉。”这句话是老家攸县的土语，意思是不做贪官。

（墨痴老人的题勉，作者视作警示）

我在株洲教育学院任院长时，株洲县籍贯的副院长在闲谈中说，我们的院长是个清廉人。听者、潭州画院院长说，这样的人我敬重，应给他写几个字。

这位素不相识的墨痴老人真的给我书写 “谋利要谋天下利，留名要留万世名”的条幅 ，落款“为不贪之士题勉，墨痴老人陈沛华”。

不识其人却得其馈赠和勉励，我感到莫大荣幸，以此警示、鞭策自己。

在市教育局局长岗位上5年，可以斗胆说，自己没贪腐！市局直管20来个学校和一所幼儿园，期间共立项兴建46栋新楼房，我没有干扰过一项工程，连一次招标会都没参加过。完全信任分管副局长领头搞阳光工程。且分管基建的与分管经费的是两条线，形成互相配合、互相监督的运行机制。

话说回来，因办公楼经费事市纪检要查处我。尽管自己没贪腐，胆大吃西瓜，乐意让你查。但觉得不能被动。

于是，我把1999年至2000年自己的几个笔记本全部查阅一遍。因为我曾在县委办工作过16年，养成一个好习惯，凡事必记笔记。

果然找到我给省教育厅厅长和两位副厅长，市分管教育的副书记、副市长、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汇报记录以及与市财政局长的沟通记录。其中就有教育局统管预算外收入，目前用于办公楼基建的请示。

他们都有答复。分管副市长答复最明确:老同学（她与我曾经同期在省委党校脱产学习一年），你去干，我担担。

我如获至宝，马上将原始记录复印交市纪委会。

市纪委书记是精明的正派人。他当即结论:这是政府行为，不属违纪。

市纪委的两位科长随即找到市教育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共同商议，将案件销号。

顺便提及，建成教育局新楼，本想自己可以在这宽松点的环境办公三年就退休。

但是，自己没这机会。因为市委颁布新政策，为培养年轻干部，凡年满57岁的正处一刀切:离岗休息。

自己主持建了新办公楼，自己没份享用，还被查，倒霉吧！

但我不这样去想而烦心。

我想着另外的理由而开心。一是早离岗早休息，工资照拿，自由得开心。二是经查证，实自己没贪腐、没违纪，放心又开心。

特别是自己还能从中悟出几条理来。诸如，做人要清白，不贪婪；做事要清楚，不糊涂；处事要清醒，不被动。

这不是经一事长一智吗？嚯，品人生阅历，又“涨姿势”，进步了，哪来的倒霉呀？真该高兴呀！

第二件事  因曲意被民告官告倒：我暗自高兴

这事也发生在我的市教育局长任期内、市局直管的省级重点中学。

该校一位资深语文老师，在新生开课之时。常谈学习目的开头。

说着说着，他就飙出来自己喜爱的观点:

读书为什么？我认为，就是为自己！书读得好，可以找个好工作，拿个高一点的工资，讨个好老婆，住上好房子。

这样类似的话不仅说，还写进书里。他出的一部书叫《老枪》。

同在该校工作的他夫人通过我老婆，转赠一本给我。

仅从书名，我就觉得这角色有些墨水、有些阅历。

因局行政工作太忙，就没时间去拜读。

有人打报告直达中央，说这样的老师误人子弟。国务院分管教育的常务副总理批示“严肃查处”。

我没见过告状报告和批示，是校长传来的信息，校长说下学期辞聘他的教师职务，不让他站讲台，让他自省。我觉得处置恰当，表示赞同。

不久，市局某科室呈来一份文稿，说是应对此事做个回应。

原文结尾是:经市教育局研究同意，该同志从下学期开始，辞聘教师职务。

鉴于这位老师不由市局直接管理，又校长已提出该校的具体处理意见，我觉得原文欠妥，就改为:市教育局同意学校对某某某辞聘教师职务的意见。

某天下午，我正在主持市局党委会(这时老书记已退休，新书记没委派)。某科长告诉我，省教育厅来了两位处长，约我在另一房间商量要事。

我暂停会议，即会见客人。在场还有该重点中学校长、市局的某科长。

省厅的处长开门见山说：将这位老师开除出教师队伍。

我说不赞同。认为这位老师在课堂上散布利己主义观点，是严重错误。但不需开除，可严肃批评教育，给予辞聘处理，以观后效。

省厅同志认为，中央领导批字查处要严肃，应开除。

我反驳：辞聘已经很严肃了，这位老师敬业，有教学能力。不能动不动就因言获罪，仅仅说错话，不教育不警示，以观后效，就一棍子打死，开除了事，这处分太重、太简单了。

他们继续论理。我就说，正好我们在开党委会，我把上级的指示传达，由党委集体讨论决定。

党委会讨论意见一致，赞同学校辞退处理意见，不赞同开除。当时就给省厅同志传递了信息。

可能出于对辞聘不满，这位老师把事情捅到网上去了。

读书目的是利己，这在社会上是个有争议的话题，被人一炒作，据说网上“炸开了锅”。我当时没上网，不知窗外事。

没料到的是，这位老师竟然直接起诉市教育局。可能在炒作下，也可能经所谓“高人”点拨，直攻市教育局行政作为不当。

请看：“市教育局同意学校对某某某辞聘教师职务的意见”，对这样一句话，站在不同的角度，能作出不同的理解。就看法律的天平朝向哪一方。

进入诉讼程序，对这档子窝囊事，我没有出庭，就让法律专业出身的某干事出面“挡子弹”(借此说声对不起)。

诉讼结果可想而知，对方当事人胜诉了。

因为没被开除，这位教师仍持有教师资格证。据说他后来被本市一所声誉好的的民办中学聘用了。

民告官，告“倒”了。

有人说，还不如当时听省厅的，开除了事，一了百了。

但是，我不后悔，还暗自高兴。

为何？因为没有粗暴对待一个资深教师，没砸烂这位多年辛苦站讲台资深老师的“饭碗”。我觉得他会有自知之明，吸取教训，在讲台上不会再片面散布那一套自鸣得意的观点，而能够辩证地分辨利己与利己主义，按法律要求“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教育”。

我高兴这么做，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和共产党的党性。

而且事情过后，这位当事人的老婆，特地对同在该省重点中学工作的我老婆表示歉意说:这次打官司，难为你老公了。

很意外的是，该校校长有一次特地对我说，他根本没想到，局长为一个普通老师的切身利益，敢于当面顶撞上级。

收到一声迟来的歉意，得到一个意外的赞赏，我更高兴了。

第三件事  因绝症致微瘫：我乐观存活长

我退休两年后的2008年，经核磁共振检测出右边脑胶质瘤4.9厘米，压迫运动中枢神经，致使左手左脚行动不便。

左手左脚微瘫、需拄拐棍蹒跚而行之时，2017年再查，已长到8厘米。

脑胶质瘤属恶性。我的两位女儿征询几家名院名医的意见，一致主张不开刀。还说是护养好可存活三五年。

但家人都不把后面这句话告诉我。懵懵懂懂13年过去了，我依然存活。连医生都说是奇迹。

记得第一次检测结果出来，在中山医科大学附一医院，我与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的名医吴教授交流。他与我有亲戚关系。

我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他说:“一条是心态要好。二条是加强锻炼。比方散步、爬山。”

说完这话，他停住了。

我接话说:“这两条好办。加一条，第三、搞点药吃。”

“没有药吃。”吴教授毫不含糊，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当时，我心里稍“咯噔”一下，没有再作声，很平静地看着他。

过后，也不多想这事。那时，身手活动自由，没什么妨碍，自信我没什么病，我是好人呀！

2017年夏天我微瘫时，老婆得到一位脑瘤病人康复能生活自理的启示，一定要同我去株洲市天元区城郊打一转。

八旬文老中医给我把脉，开口就说:“你还不会死。”

这个我信，马上笑了。

“要吃药防止全瘫痪，坐轮椅。”他补一句话。

话说到点子上了，我当即同意吃中药。

这可辛苦老婆了，她前后给我熬中药260副。

实话相告，吃了开头几十副，左脚确实有力气一些了，冀望后面有奇迹，但是，没有出现。所以，应自己要求，停药了。

不断有信息传来:

我老婆娘家邻居一男子患脑瘤，开头还能走路，后来懒于行动，瘫痪了、去世了。

我次女工作单位某同志患脑胶质瘤，动手术一年之后就去世了。

在广西巴马百魔洞边深圳人家休闲养生时，碰到长沙某中年女子，在电梯间发癫痫。询问得知，她的脑胶质瘤长到3.9厘米，没影响行动。听信医言、在湘雅附一医院开刀。那知动手术后，不到一年又复发，长得比原来还大，而且频发癫痫，防不胜防。听说我的情况后，她非常后悔在脑部随便动刀。

对比想想，更坚定了自己原来的某些看法。

第一、不随便动它，顺其自然，不忧不虑，和平共处。万一不行，说走就走！“古来稀”的本人，已经不枉在凡间走一遭，见过世面，苦吃了，福享了，很值了，了无牵挂。

第二、秉持毅力，能动就动，能做就做，莫偷懒。与家人在一起时，尽管受到的关爱照顾很多，也要注意尽可能自己动手。珍惜、维护自己的独处能力。

比方微瘫时，我一个人曾在巴马百魔屯深圳人家1108房住了7个月。个人拄拐棍、背负折叠椅蹒跚行进两三公里，进入百魔洞内“磁疗场”和洞外天坑“氧吧”养生，啃个包谷权作中餐，“游哉优哉”大半天。

左手废了可以单靠右手切菜。可以用腿夹着、配合右手拧衣服。右手的指甲难剪，可以用水泡软，用牙齿一个个撕咬下来。

真是环境不同，“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第三、自订项目，自订规矩，坚持锻炼。清早在床自按摩，左脚按右脚，右脚按左脚。“踩单车”，抬腿脚拍打床板，每早约用时40分钟，这样一折腾，遍体通畅。白天在户外活动一两小时。在全民健身器材旁，主要针对左手左脚的不便，自编动作锻炼。

第四，听信女儿咨询得来的“免疫疗法”。其实就是肌注提高免疫力的针—— “胸腺肽”（需自掏腰包，国产的160=170／支，进口的贵3倍）。每年一个疗程10针，一星期肌注两针。咱说不上来对癌症治疗的实际效果，但确实解决了我的另一个问题——原来很容易的感冒多年没发了。

第五、自己喜欢的事，乐意干，抓紧干。于是写呀写，已经写了8本书。全是退休后、患绝症期间的文字。经株洲市新闻出版部门内审准印的有:民间文学《乡土幽默》，纪实文学《从土葬到堂安》，顺口溜式的《偶兴集》。公开出版的有:个人专著《教育的新视野》；第一主编的老师培训考核用书《教师的新视野》，个人主编的县情小百科书《话说攸县》。2017年又荣幸被攸县政协委托、执行主编专著《攸县方言》。这部学术专著，被推荐参与全省政协系统60年优秀文史书稿评选，全省各县市区报备350部、初评入围150部。最后由23位专家复评，获奖65部，本人执行主编的《攸县方言》脱颖而出，获“最具文化价值奖”的第一名。文友们闻讯，多人道贺并索要我请“吃大餐”，我尽管心里乐着，却回复一句不文明的话:“吃个屁，我至今连奖金都没见到一分?!”

（残老喜欢活在精神层面，乐于敲键盘，已出书8部）

左：以前瞻理念审视自己教育行政管理16年兼站讲台11年

中：有感老家亲邻自发“不占坟地、不用棺木”的节地生态葬而出书

右：执行主编体现知识性和趣味性、可读可传承的《攸县方言》

有时遐想:为何自己患绝症这么多年还没死呢？是不是与转移注意力有关？因为这十余年来，一直让自己的激情处于专注状态，大脑思维超常规运转，一门心思琢磨文字，病患之忧早被排却九霄云外了！兴许，是脑子里这个“朋友”，怂恿我，激发我，让我有所谓“文思迸发”。真若如此，我还得感恩于它。

就这样，继续乐呵呵干活，傻乎乎活下去，兴许命还长着呢！

行文至此，再说一件很开心的事。2011年自己主编《话说攸县》，其第六章攸县“话爽文化强”，是邀请时任市教育局语委办主任谭仕荣同志撰写的。审稿他这一章，引发我联想:攸县话之中，有一大批通俗口语、常用熟语，普通话称之为谚语、成语、歇后语。攸县人却给它安了一个独有名词:“老口表”，彰显经典口语口口相传、代代相传之意。我忽地萌生意念，可出一部书呀!

接下十年来，自己陆续回记并邀请几十位攸县文友收集，荟萃攸县版本的“老人言”或曰“常言道”，共计四千多条。期间集中梳理历时六年。区分为谚语类、歇后语类、成语类、俚语詈语痞语类、特殊格式词语五大类。特别是第一次尝试将谚语划分为农谚、节谚、时(候)谚、地谚、体谚、心谚、形(态)谚、儿谚、食谚、诊谚、廉谚、神(鬼)谚、牌谚、言(行学)谚、数谚、艺谚十六种。

（绝症13年、残疾6年的作者）易小斌/摄

于是正在成书《攸县话经典——老口表》。电子稿26万字，图照229幅。

作者将电子书稿微信发送给自己敬佩的人士。湘潭大学博导、省社科基金《学术湖南》“湖南方言口传文化采辑及语料库建设研究”精品培育重大项目首席专家陈山青教授认定:“颇具创意”。作者38年前的老师、湖南廉洁文化建设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汪太理教授评述:“出乎大俗，入乎大雅”。

权威人士的认肯和称赞，着实让自己又偷着乐了一回。

（刘富喜）

责编：颜青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