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永强

（一）在一条长江的上方遗忘或记起

忘记源头

想起风雨中的起点

在出发中逐浪扬波

不与水草产生丝毫牵连

忘记漩涡

想起旋转的渡口

鱼龙混杂

我用双手淘尽泥沙

忘记流程

想起从心里眼里奔跑的帆影

熙熙攘攘中

连同泪水

皆成过往

忘记水的流向

想起全流域向后撤退的事实

忘记向上望的人脸

想起向下沉的河床

忘记大海

想起诗

忘记远方

想起自己

（二）啼血的芭蕾

在无数个高光之后

来到舞台的中央

打开亲手编织的阁楼

你鲜艳的脸纵身一跃

牵手生命桥头的知音

那里

熟悉的旋律

波浪开谢不息

节奏与音效依然悦丽

同样的舞台

你用各种姿势

阐述芳华

你循着规则不动声色走过

脚步轻盈无痕无迹

此刻

在一百分贝中演译

过去和今天

所有观众

只在意你惯有的笑意

他们甚至对你脸上流淌的水视而不见

今天

我第一次注视你

从脚尖开始向上观察

你踮起来行进的时光

美仑美奂后面的裂伤

浪花中的舞蹈

翻滚的记忆

今夜你是你最后的主人

打湿的红舞鞋

在少女闺房作最后的翻晒

诀别的嫁妆

是娘家父母的心伤

天凉了

车水人流中马达奔腾

没有人会长久活在他人的世界

即便无比精彩

那也只是遥远的风云

舞台启幕谢幕

美人的花瓶倾倒

花瓣与水一泻而出

正好一群白鹭飞过

在浪潮上现身

并深情呼唤你

你决心忘了她们

猛力转身

随手打开了灯

寂静的花房

夜已深

我遥远地看见

你脸上红色的水荡漾如残阳

（三） 只是一些仅有的力量

习惯了在黎明之前打开窗

公鸡一样

融入最东边的光亮

习惯了在黑夜中一夜未眠

摸着心跳

醒得最早

习惯了将功课备好

只告诉你有关正义良知部分

和最隐秘的体会

习惯了将情趣分发给你

等于是给无味的生命

加上一点盐

那是我亲手为你撰写的

最后诗篇

（四）死于奢望

对生于麻木的脑袋估计过高

对死于掩盖的人性悲哀已久

对只是过日子的生活抱着侥幸

记忆力与思考能力

与我的点评一样

逐渐缺乏失去兴趣

我不是指桑骂槐

并没有声东击西

秋天了

枯萎的证明

叶子一样卷起来

不要怪我

我早就在春天的芽衣上

发布过预言

秋天来了

射中叶子的离弦之箭

将时代带到冬季

而我

稳稳当当长驻春天

瞪着眼平视

所有的轮回

（五 ） 我 把 头 埋 进 胸 怀 里

从那一年到这一年

在多少个风口上起飞

在多少个渡口下返回

沉浮的船

与起伏的萍

别离又重逢

手心里捏住湍急的河床

密如蛛网

隔岸观火的人

不是一个两个

知音早已顺流而下

剩下的都别有用心

我把头埋进胸怀里

摘了面具隐去面孔

在所有的光线中逆行

好像在黑色的天气

将一颗无与伦比的心

捂在阳光中的被窝里

骗局连续上演多少年

我看破时间的把戏

它将如何收场

我静静地观察

居然有人在我结疤的胸口上撒盐

不禁大吃一惊

（六 ） 门 框 上 的 窗

一觉起来很晚

昨夜我把记心丢了

忘了伤害

忘了慌言

忘了开房的钥匙

寻找中

看到紧锁门板上方的光明

那是一扇打开的窗

一个不曾留意的空洞

此时她让光线穿透

使我的畅想触手可及

飞越天空

成为可能

我靠近窗户

感恩上帝的手

将凡人的眼楣

照亮

注意到一种守衡的能量

一种无奈中的幸运

在积累

我看到

扇动的气流

直入云端

空气中

布满了鸟阵

在房门外

找到逆光飞行的翅膀

（七 ） 日 常 生 活

我看见云飞过来

风飞过来

走向菜园

拔草采摘

上个月我去了南方

仅仅一个月时间

草与菜都一起疯长

熟透了的烂在地上

西红柿茄子一脸无辜

正好几只辣椒红似火焰

空心菜长得茁壮

我拔了草摘了菜

花了一个早晨时间

正当我考虑收成得失

以及要不要浇水

一场雨瘁不及防

下了下来

我毫不犹豫转身

跟随一只公鸡

跳回了家

对儿子说

"菜很好

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他正在专心做作业

头也不抬对我说

"窗外下雨了

雨好大"

（八 ） 风 声

背对着向阳的房子

渐渐长成的大树

比房子长久一些

二百年的风雨雷电

什么没见过

昨夜醒来

突然发现

树死了

在阳光中

在和风中

我多么惊讶

寂静地枯枝枯丫上方

我从我的居所探出头来

审视蔚蓝色的家园四围

勒腕痛惜无奈叹气

和穿过枯枝而来的风相见

轻柔细语

还是一样的甜蜜呼吸

甚至更好

头顶上天空

与全世界一样纯净

并不是所有的天空都阴云密布狂风怒号

我只知道

围绕这棵树

一切不曾改变

一切已经改变

这棵树

我筑巢的古树

确定

在明媚中

在暗夜里

死了

风吹向阳光中死去的枝杆

送来准确的气息

吹进我的耳朵

告诉我

不要掩耳盗铃

（九 ） 据 说 现 在 有 这 么 一 个 诗 人

他从太阳下看到黑暗

就像从一堆黄豆中

找到一粒黑色的芝麻

他发现的黑暗

是尾随了他一生的影子

他找到的黑芝麻

是他那只瞪着的眼睛

而那些黄豆

其实就是他脚下

千万年

黄色大地广袤无垠

作者简介:

永强，笔名乡人，著名诗人，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宁乡煤炭坝贺石桥人。著有《过程》(作家出版社出版)《家在心灵故乡》(湖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等个人专著十余部。其诗风既灵动飞扬又厚重俊朗，含深刻哲思，具悠长情趣，与时代同行，受读者喜爱。近年来，他执著于用诗歌拓展智慧人生，丰富精神世界，导航心灵故乡，付诸众多实践，取得丰硕成果。

责编：蔡矜宜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