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大典·艺术典》:项目不完成,不剪头发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0-12-01 15:28:43

△王文西在工作中。

文丨曾衡林

王文西的微信头像是他的一副素描,戴着圆框的深度近视眼镜,后面扎着个小马尾,文文弱弱,有点近代文人的风范。

很难把这个有点腼腆内向、瘦瘦小小、看起来似乎还有点稚气未脱的男人,与《中华大典·艺术典》这样的煌煌巨著联系起来;也很难把曾经长达1.05米的头发,立下了“项目不完成不剪头发”的誓言,与一场持续6年之久的情怀与坚守的战斗联系在一起。

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就是王文西。

接手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2007年,从湖南师大中国古代史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王文西进入岳麓书社工作。王文西说,他进入岳麓书社,原本是为了“曲线救国”。他的导师冷鹏飞教授对他非常器重,希望他能继续攻读博士,然后做个大学老师,写书做学问。但是冷教授当时还没有带博士,所以王文西只好就近工作,等待时机。2008年元宵节,冷教授中风,一直在医院住到病逝,王文西只好把读博士的念头断了。

跟随师傅管巧灵进行了4年多的古籍整理、文博考古方面的图书编辑工作后,2012年初,未满30岁的王文西接手了《中华大典·艺术典》的编辑出版任务。“对我来说,《中华大典·艺术典》是自己首次独立挑起一个国家重点出版项目,有着非凡的意义。”

王文西告诉记者,当时社里之所以选择他,是看到他在文博考古编辑方面的积累。他编的第一本书是从台湾引进版权的《史记风云人物》,才印8千册都没有售完。编这本书给王文西的感受是:在出版市场这一块,自己还是个菜鸟。于是他潜心研究市场,写了10多万字关于文博考古出版方面的心得、市场调研报告和图书版块规划。

其实早在1987年,岳麓书社就开始参与筹备《中华大典》的出版工作,2006年,岳麓书社就已经启动《中华大典》子项目《艺术典》的编纂工作,但受制于各种实际困难,项目一直没有完成。

25年都未完成的项目,可见困难之多,难度之大。“事在人为。”王文西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立下“项目不完成不剪头发”的誓言

虽然接手了《中华大典·艺术典》的编辑出版任务,但是身边的质疑声一直就没断过。一些同事认为,不应该把这样一个重大项目,交给一个年轻人,“这项目不可能完成的。”2012年底,岳麓书社年度选题论证会举行时,王文西特意选在最后一排坐下。会上,有同事提到,《中华大典·艺术典》在王文西手上搞了也快一年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在座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文西。王文西只觉一股热血上涌,他想到了古人蓄发明志的故事,激动地站起来说:“请老师们放心,项目没做完,我就不剪头发。”

“当时说这句话时,也是为自己打气,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要做到。”

“爸爸,你头发有105厘米啦!”

编校工作繁琐而枯燥,大典的书稿需要进行大量古籍资料的普查工作,为了减轻作者们的负担,王文西和同事们“自找麻烦”,主动包揽了前期的资料查重、底本核对、引文归经入纬及排序等工作,从书稿录入、断句标点,到编纂书稿、编校清样,既当不署名的作者,又做责任编辑。

如果说工作的繁琐是对身体的折磨,项目是否会有始无终则是不折不扣的精神折磨。《中华大典·艺术典》从筹备到完成的这30多年里,三代读书人肩负着历史使命,怀着知识分子的朴素理想,投入这项漫长枯寂的工作中。

“女儿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我短发的样子,一两岁的时候还对着我叫‘妈妈’。”他的长发成为了女儿最好的玩具,有时书稿的工作压力过大,头发掉得多,女儿就跟在爸爸后面一根一根地捡头发,然后捏着长长的头发“嘲笑”他。有一次还特意拿卷尺量了一下:“爸爸,你头发有105厘米啦!”

很多人没能等到与它见面

《中华大典·艺术典》最终呈现了1400万字的成品,但王文西与同事们处理过的文字至少要翻6倍,留下几十箱书稿档案,一箱至少有五六十斤。如今这些书稿档案静静地堆满房间的一角。用同事孙世杰的话说,这个过程有点像两个人坐着一叶扁舟,在无边的大海中划行,却不知何时靠岸。

“靠岸”的希望在2015年第一次出现。当年5月,《中华大典·艺术典》中的《陶瓷艺术分典》率先出版,让王文西摸着及腰的长发稍微松了一口气。书稿档案室里的校样越堆越满,王文西的头发越来越长,大典的编辑工作也渐入佳境。

2018年春节前夕,王文西拿到了全套8本《中华大典·艺术典》新书,心中五味杂陈:“终于能过个好年了。”说这句话时的王文西,心中也藏着无法弥补的遗憾。

从1987年岳麓书社参与筹备《中华大典》项目,到2018年《中华大典·艺术典》出版,在此期间,《服饰艺术分典》主编李之檀、《艺术典》外聘编辑廖承良等作者和编辑带着未见成书的遗憾辞世。

更让王文西歉疚的是:“每年春节前我都会去北京与艺术典主编金维诺先生见面,今年因拿到新书时离过年只剩3天买不到票,我想着年后背着新书去医院给老人家拜年,却在大年初四接到金老助手打过来的电话,94岁的老人家已于大年初二去世,一切都来不及了。”挂断电话的王文西哭得泣不成声,吓坏了一旁的女儿。

尽量多出好书,少留遗憾

王文西从事的古籍整理、文博考古方面的图书编辑工作,被人戏称是“冷门”,要想出成绩,就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精神。王文西开玩笑说:“我读研时的导师也姓冷,同门师兄弟被称为‘冷门弟子’,耐得住寂寞正好是我们师门的学风。”

据不完全统计,王文西从业以来至2020年,参与策划、执笔申报、承担编校各类国家级重点出版项目合计有16项,这还不包括其他一般图书的编纂。2017年,王文西又接手了《湖南石刻文献集成》项目,规划计1300多万字,共20册,目前已交稿。2018年,他又接手了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走马楼西汉简牍》,全6册,预计300多万字……再加上文博考古系统、档案馆、方志馆和一些地方政府的采购项目,王文西告诉记者,他目前手里还有两千多万字的编校工作量。“睡觉都睡不好啊。”

王文西说,这些项目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同样难度很大。如《湖南石刻文献集成》,不少石刻由于年代久远、风化严重,辨识度极低。石刻的收集整理也不易。有一次,一位作者到一个边远的乡村去看碑文,这块碑坐落在当地村民的祖坟里,村民们把他当盗墓贼抓了起来,直到当地派出所来人核实了他的身份才放人。

在《中华大典·艺术典》出版时,王文西曾写过一首《艺术典修成剃发咏怀》,最后一句是:“剪断青丝君莫笑,余生未老不及腰。”道尽了他心中的感念。如今,长发虽然剪短了,但他心中的那份执念仍在,他肩负的任务也并没有减轻。王文西告诉记者,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尽自己的能力,做一个好编辑,多出好书,少留遗憾。

王文西仍然在路上,在“传播文化,传承文明”的道路上,奋力前行着。

责编:刘瀚潞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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