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留在广东的湘菜记忆

  大湘菜报   2020-11-20 09:54:01

好友曾汝萍从美国回来,兴高采烈地给我打电话,描述时隔一年后再次吃到湖南菜的那种发自肺腑的开心。她的女儿定居美国,她每年都要过去带半年外孙,今天因为碰到疫情,在美国呆了快一年,她的胃已经对美国食物忍受到了极限。从美国回来后在上海隔离半月,期间天天吃盒饭,清淡得跟没吃似的,直到后来搞到一瓶剁辣椒,她奄奄一息的胃这才重新萌发出勃勃生机。

曾汝萍对辣椒的狂热喜爱,让我想起自己从前在广东的一段往事。

那年我南下去广州谋生,在一个草席厂织席子,厂里包吃包住,工作并不辛苦,就是伙食太差,差到什么程度呢,去了三个月都没吃过一次辣椒。对于一个湖南人,三个月不给吃辣椒那是一种什么体验呢?就是胃里会伸出一百只手来,每一只都在狂抓着要吃辣椒。

偏偏厂里湖南人又多,每次排队打饭都听到有人骂厨师: “他娘的,在菜里放点辣椒会死啊,这玩意老子怎么吃得下去?!”开始是个别的抱怨,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罢工运动:某日,大部分湖南籍员工拒绝上班,以此要挟厂家改善伙食,厂家态度倨傲,拒绝改正,湖南员工纷纷辞职。我和英子本来是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两个小姑娘,后来不知怎么竟然成为首批愤而辞职的其中两人。

还是那个包裹,当初怎么拎去广州的,又怎么拎回了家。我娘失望地问我怎么回来了,我说广州欺负人,不给我们吃辣椒。她一脸苦笑。

我在家狠狠地吃了几天辣椒,忽然接到厂里喊我们回去上班的消息,说伙食按照我们的要求改,还加工资。我和英子当时是那个车间里最好的挡车工,我们俩一走,这个车间就垮了一半。当厂方反应过来,立马笼络我们这些还算得力的员工。见厂家态度诚恳,我就又去了广东。

我们终于吃到了辣椒。但是这辣椒也没吃多久,因为它一点也不辣,吃起来跟没吃差不多,几个月后,我们和厂方再次爆发了一场更激烈的餐饮矛盾,这次我和英子坚决地离开了那个厂子。

我和英子后来又去过各种各样的单位,有的有辣椒吃,有的没有。那会儿我们的社会经验已经多一点了,知道工作没那么好找,太任性只能喝西北风。如果单位各方面都还好只是没有辣椒吃,我们就自己想办法,比如买瓶辣椒酱续命之类的。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英子某天说她发现了一个湘菜馆,约我去吃,那会我们已经进了不同的单位,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们点了三个菜,一个辣椒炒肉,一个蒜苗炒腊肉,还有一个什么忘记了,菜上来后英子就开始骂娘:这是不是湘菜馆啊?这是什么鬼辣椒,一点辣味都没有!

分手的时候,英子恨恨地说: “只有我们湖南的辣椒,那才叫辣椒!只有我们湖南的腊肉,那才叫腊肉!这广州的湘菜馆,我是不得再吃了,全是骗人!”

英子后来进了一家星级酒店,厨师大多是湖南的,她在那里开始了吃香喝辣的幸福生活。

我后来进了一家知名杂志社,单位附近碰巧有个小小的湘菜馆,这家馆子没有骗人,是货真价实的辣。我第一次走进去,就觉得每个毛孔都舒服极了,我想我终于找到组织了,我漂泊不定的胃终于有救了。因为吃得太过投入,最后离开时,发现放在椅子后背上的包包不知何时不见了 ——它被小偷拎走了我竟然浑然不觉。

随着在广州的时间慢慢变长,我们两个湖南姑娘胃里旺盛的火气也慢慢泄了下来,我们俩慢慢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并且开始慢慢接受它清淡的饮食——它也不是很难吃嘛!当我们坐在某个茶餐厅,英子闭着眼睛吞下一个透明的虾饺,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很快又夹起了第二个 ……

我和英子后来失去了联系。她送我的那瓶巨大的她妈妈亲手剁的辣椒酱,在她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后,在我的胃里仍然发挥了长达半年的作用。

如今,我兜兜转转,又回到家乡长沙定居,我不再想念湖南的辣椒,因为我每天都在它的包围之中。我已经闭着眼睛就能炒出一碗香喷喷的辣椒炒肉。和辣椒炒肉一起端上餐桌的,是各种各样的靓汤。毕竟在广州生活了好几年,那个城市打在我血脉里的印记,在离开它之后,开始展现它的威力。我无师自通学会了各种广式煲汤。这些汤清淡营养,很适合家中老小食用。这个季节我煲得最多的,是排骨玉米红萝卜慈姑西洋菜汤,这个汤色彩纷呈甘甜清澈清火明目,家人非常喜欢。

曾经的广州生活留下的痕迹,如今在默默地改变和滋养着我们一家人的味觉 ……

/汤馨敏

责编:达庆玙

来源:大湘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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