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杨四华

11  参加文化补习

91年全军开始推广400米障碍训练，年底团里决定在三营新建好的400米障碍训练场，先训“苗子”，再“以点带面”，全团推开。我因为100米障碍跑的快，连队派我参加集训。我们任排长刚好被团里指定为障碍集训队队长。二十多天的刻苦训练，我不仅掌握了400米障碍的越障要领和技巧，速度达到优秀以上水平，而且还学会了如何去组织教学。

92年元月初，结束障碍集训回到连队。听说我们90年兵符合休假探亲的条件了。前几天母亲的来信说，二哥春节举行婚礼，盼望我能回去。我要排长帮我，一起去向连长说好话。排长说我在集训队表现很不错，越障速度排前几名，家里哥哥结婚，想请假回去，看连长能不能考虑一下。连长说想休假可以，团里在搞干部作风整顿，明天我要在会上发言，你帮我写个发言稿，写好了批准你休假。我喜出望外，对连长说：“连长，说话可要算数哦”。晚上我加了个通宵的班，给连长赶写了稿子。第二天上午，连长的发言得到了团政委的高度评价，他好高兴，回来就在我请假单上签了字。假条送营长批，营长说过完年，初四就开训，机枪手要集训，你早点回来组织，将连队批的28天假砍掉3天，只批了25天。拿到营长批好的假条，我哼着小曲，一路小跑回到连队。

二哥的结婚酒是在家里办的，亲戚朋友都来了。得知我当兵回来休假，都问我在部队情况，我详细向长辈们报告。大家都感觉我变了个人，当了两年兵，变得懂事了，当年调皮捣蛋的孩子，现在这么彬彬有礼。人虽然晒黑了，但更精干强壮了，大哥还摸摸我的胳膊，说我一身的肌肉。

母亲两年没见我了，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在部队苦不苦，有没有时间学习，北方冷不冷，吃不吃的饱等等，我和母亲慢慢唠。母亲还问我需不需要钱，我说每月津贴二十块，加班长津贴五块，吃穿都不要花钱，就是买点洗漱用品、信纸信封，二十五块钱足够花了，有时还可打打牙祭呢。看到我的进步，母亲甚是欣慰。

休假归队后的第三天，参加了团里考军校文化初试。平时我学习没放松，对初试我还是充满信心的，相信应该不会淘汰。2月底，团里通知来了，让我3月1号参加全师文化补习班。又可以回到久别的课堂学习文化，我高兴极了。

考军校是我的梦想，我朝这个目标又走近了一步。

12  拿到军校复试通知书

文化补习班的队长姓王，江苏盐城人，是个有“故事”的人。自卫还击作战中他荣立一等功，评为一级英模，全国巡回作报告，28岁当了营长。可后来犯了错误，挨了处分，一直在正营岗位原地踏步。他带兵“心狠手辣”，别说兵，相当级别的干部都怕他，私下我们叫他“老虎”。文化补习班集中了全师所有单位的考军校人员，还有女兵，共近二百号人，管理难度大。全师连续多年都是由他担任队长，且考上军校人数连年“丰收”。

考军校既要考文化，又要考军事，军事文化总分各500分，两项都要上线。所以文化补习班不仅要集中补习文化，还要进行军事针对性训练。我的军事素质好，军事项目的考核还是胸有成竹的，巩固性训练就行了。文化是我的短板，我学文科的，文理分科早。物理化学总分180分，占比又大，虽然这两年利用点滴时间自学了物理、化学，但好多内容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心里没底。

补习班请了新沂市一中的优秀教师来上课。参加文化补习的人，有高考落榜的，有高中没读完的，有像我这种读文科的，文化基础参差不齐，老师针对我们这些离开课堂好多年，年纪偏大的士兵学生，讲的好细致，好有耐心。谁也不会打瞌睡，谁也不敢打瞌睡。打瞌睡被“老虎”抓了，直接取消补习资格，送回原单位。

△作者92年当学员时与班里战友合影（前排左一）

高中同学都读大二、大三了，常写信来鼓励我，要抓住“曲线救国”机会，考上军校。心想再不抓住，年底就退伍回家种地了。上课我听的好认真，问问题也多。晚上寝室要求按时熄灯，自习室推迟一小时。晚上，自习室座无虚席，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比着学呢。我感觉一小时还不够，回寝室用手电筒再看会书，或躺床上，脑子里把白天学的东西过一篇。由于白天有时还要穿插训练，体力上也累，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五月份考了军事，轻松过关。七月初的全军文化考试结束后，我心里就没多少底了，但估计上个中专没问题。文化考试结束后，军事强化训练开始了。因为到了军校后，还要进行军事和文化复试，特别是军事复试，淘汰率高，不合格退回部队，而且单位军事训练评选先进都受影响。师里自然非常重视，“老虎”亲自“操刀”，展开一个月的强化训练，号称“魔鬼训练月”。

七月的天气，又热又闷。障碍、射击、战术训练上午进行，每天下午一趟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跑，有时是十公里、二十公里越野，“老虎”坐着吉普车，跟在长跑队伍后面，谁也不敢偷懒。不到七月底，我又黑又瘦，只有牙齿是白的了。

八月初，终于收到了南昌陆军学院大专复试通知书。通知8月22号赴学院参加复试。能不能录取，还是个梦。过五关斩六将，一关刚过，下一关又等着我了。

13  进入军校注册期

8月20日上午，告别战斗生活了两年零五个月的连队，告别培养并见证我成长的单位领导和朝夕相处的战友，我背起行囊出发了。这次我师考上南昌陆军学院的有中专、大专和本科三个层次，共83人。干部科一名干事带队，一起赴南昌参加复试。

走进军校的大门，学院风景优美，我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我终于踏进了梦寐已求的军校大门，紧张的是我能不能留下来。我分在步兵指挥专业学员九队。宿舍楼是刚盖好的，内部设施全新。按门上贴的名字，我找到了我的寝室，三楼七班。全队104人，陆续到了。有和我一样从野战部队考进来的，有海防部队、后勤仓库的和省军区考来的；有基层连队的兵，也有机关的兵、还有当首长公务员的；兵龄大都和我一样，是90年3月份兵，也有少数89年兵，还有一名88年的老兵。

队长姓潘，少校军衔，精干帅气，讲话干炼，略带闽南口音，写的一手好字。报到当天下午，队长指着放在中队门口的两篓筐大剪刀，幽默地说：“我来上陆院的第一堂课，剪草”，并示范起来。剪草是个技术活，凭的不是手上力气，关键要技巧，技巧掌握不好，手掌容易起泡。大家迅速行动起来，没一会功夫，宿舍周边的草坪修整得利利索索。第二天是种地，在学院竹林边，荒废了多年的毛草地上，一上午时间，硬是让我们整出齐刷刷的一垅垅菜地。我心想，能考进陆军学院的，吃苦都不赖。

复检复试是第三天开始的，先进行了身体复查，然后是军事复试。队列、五公里、障碍、器械、射击、战术指挥等等，原来考过的军事门类全部要考。部队两年多的磨练，又有来复试前的“魔鬼训练”，我想只要不失误，通过肯定没问题。射击有偶然因素影响，也是最易出问题的课目，多数人有点紧张。但射击如果不及格，还有当场补考一次的机会。我平时射击成绩一直很稳定，完全有信心打好。那天考完，射击教员现场宣布补考人员名单，果真没有我。

文化复试只考数理化和英语。队长说文化复试只是摸底，教员掌握一下大家的基础，不做淘汰依据，个别成绩太差的降格去读中专。听队长这么一说，文化复试的压力一下减了下来。我全军统考成绩超过大专线26分，应该有把握。

复检复试后的第二天，通知就来了，我们队有3人遭淘汰，被部队送来的干部接走了。隔壁队有我们师一同来的一名战友也退回部队了，听说是机枪射击不及格。

中队教导员是个上尉，副营职务。部队常说：“以副顶正，干的有劲”，他工作热情很高，似乎有一双能看透我们的“慧眼”，爱和我们打成一片。复试后的一次晚点名上，教导员说：“大家复查复试完了，但大家还是部队一兵，要等三个月过后，依据现实表现，进行军校学员注册，只有注册了，你才是一名真正的军校学员”。

我稍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14  苦逼的文化学习

第一学年，高等数学、大学物理、英语等基础课程陆续开课了，文化学习如千斤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学院提出学院建设要“高于部队、严于部队”的标准要求。对学风考风执纪之严，更是全军有名。学籍管理规定，一期有三门功课补考，一学年有四门功课补考，勒令退学。考试作弊，一经发现，勒令退学。往年有学员毕业考试作弊，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被退回原部队作退伍兵处理。

高等数学是我们感觉最难的课程了。教我们的叶教员责任心特强，对我们是恨铁不成钢。导数与微分，不定积分，定积分等等，讲的深入浅出，很有耐心，但每次章节考试还是有多人不及格。一天下午，叶教员的课实在是没法讲下去了，整个教室睡了一大片，还有人打起了呼噜，叫这个学员站起来，那个学员又睡下去了。叶教员以为怎么啦？一问才知道，我们整个中午都在劳动，忙到上课前，才拿了书包就往教室赶。十月份，南昌的天气很热，中午劳动又累，到了教室，电风扇一吹，人昏昏欲睡。

第一学年以文化课为主，并不是不搞军事训练。早上要早操，下午一小时军体训练，一周二至三次五公里越野跑，星期天早上十公里长跑，雷打不动，晚上睡灯前一小时基础体能训练。要求“文化学习不掉链，体能训练不断线”。平时劳动任务又重，中午极少有休息。不仅体力上累，脑力上更累。

英语更是难啃的骨头。当时军校招生考试英语总分才20分，大家都不重视，有人干脆放弃。英语丢了这么多年了，大家基础特别弱。英语的文教员是个女的，大约不到30岁，个子不高，长的很漂亮。女教员上课，打瞌睡的会少些。文教员从单词、音标最基础的抓起。大家还买来了收听机，收听她的英语节目。但考试也有不少不及格的。

大学物理的杜教员是个小个子，年纪轻，教龄可能不长，但讲课耐心细致，特别是实验课，大家兴趣蛮高，大家爱围着他问问题。

也许是读文科的缘故吧。最喜欢的是大学语文这门课。特别是黄教员的古诗词鉴赏，能让我领悟古诗词的意境，置身情景之中。课终考试还只要求写篇文章，这对我来说又不是难事。

中国革命史课是我的强项。殷教员头发花白，大约不到五十岁，人很憨厚，讲起课来声音特别洪亮，喜欢微闭着眼睛，晃动脑袋，偶尔唾沫横飞，讲倒历史的时间节点，“从此后”喜欢用口语“打那以后”表达，而且声音特别大，我们叫他“打那以后”。

教马列的曹教授，是个很有个性的老头，第一堂课讲课前先把我们狠批了一顿。说什么我不想来给你们上课，因为你们大专生不爱学习，没文化，我讲了你们也听不懂，我的课只有本科生才有资格听等等。一上来把我们弄的云里雾里，但后来觉得他的马列课讲的真好，很有深度。

我没有一门功课不及格。我认为考试不及格要退学的压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学习的兴趣，我觉得坐在教室里学习的感觉真好。

学习之苦乐，不同于军事训练、体力劳动之苦乐。中队有些后勤单位、机关公务员考进来的人，觉得学院训练苦，劳动也苦，文化学习更苦，学院简直是“地狱”。我在部队训练、劳动强度大，容易适应学院训练、劳动的苦；文化学习有兴趣，也不觉得有多苦，我觉得学院似“天堂”。

是“地狱”还是“天堂”？参照系不同而已，它们之间的距离也许就凭一种感觉。

15  军校班长的苦与乐

三个月注册时,又有一名学员被退回原部队了，中队剩下刚好一百人。由于注册前，中队干部对大家不太熟悉，编班是随机的，班长副班长也是临时指定的。三个月下来，中队干部对大家的情况掌握了。为便于管理，从新打乱编班，我由七班调整到五班担任班长。中队也成立了模拟连。模拟连是按基层连队要求运作，让学员轮流担任连长、指导员、排长等骨干，对学员进行管理，锻炼大家的带兵管理能力。模拟连是轮流的，班长是常任的。

△作者93年当学员时在战术训练场与班里战友合影（中排右二）

军校当班长是个苦差。上不能得罪队领导，下不能得罪班里同学，得罪队领导会挨批评，得罪同学会被孤立。管的严了，有人不服气，管的松了，秩序不好。小小班长，门道多，学问大着呢。班里十一人，资历都是和我一样，还有一个89年的兵，大家来自不同部队不同岗位，个个“身怀绝技”，阿杰和副班长还参加过军区军事运动会并获过奖。当班长，只有在训练、学习上比他们好，劳动模范带头，管理上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大家才会服你。

《中国革命史》课程学习时间紧，要背的内容多，我估计考试中有人会有侥幸心理。考试前，我要求相互检查口袋，防止带“小抄”，果不然有人口袋有条子，险些出问题。像这样重大原则问题一定要坚持站稳立场，绝不能心慈手软，“和湿泥”，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情却要灵活处置了。有一天晚上熄灯后约半小时，队长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生气地说：“你们班三个在抽烟，你班长也不管”。我装着睡眼朦胧，委屈地说：“我睡着了，没看见”。队长信以为真，训了三个抽烟的。其实我是知道的，队长熄灯后，来班里查完铺，前脚刚走，我就听到三个“烟枪”开始递烟了，我心想，瘾来了，你们抽就抽一根吧，我用被子蒙着脑袋，装着不知道，哪想队长杀了个“回马枪”，逮了个正着。

军校当班长又是个美差。全班相处融洽，患难与共，亲如兄弟，谁有个感冒发烧，大家嘘寒问暖，谁有什么喜事好事，一起分享。时间久了，都只叫外号了，党小组长干活力气大，像电影《香魂女》中的“阿墩”，我们都叫他“阿墩”，小蔡爱吸烟，叫“白粉”，副班长来自岛上，叫“小岛”。小小班长，能锻炼我组织训练、日常管理、协调关系、团结人心、做思想工作等各种能力，培养我的责任心、事业心，为今后带兵管理积累经验。一次迫击炮驻训期间，我们班训练认真，计算精准，操作细心，我指挥得当，三发炮弹，发发命中目标。还在后面的扛炮爬山比赛中，由于大家心齐，团结协作好，跑出了中队最好成绩。还有人因在我的思想政治工作下，积极进步，入党了。看到班里学习训练好，大家团结心齐，亲如兄弟，当班长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岗位大小，都能考验智慧；工作苦乐，都是美好味道。

责编：刘瀚潞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